【旷野林塞】昼星夜辰(3 / 4)
喉间却像塞了一团浸水的棉纱。心脏在胸腔中怦然作响,他从公主的眼眸间嗅出了森林的芬芳,并非天空,也非海洋,仅是根植于他内心的那片森林,她的笑容簌簌摇动树叶,一片片落进心扉。
和林克记忆中一模一样,她与他年纪相仿,面庞的轮廓犹存些许圆润弧度,曾经她含怒斥他的时候,脸颊饱满,愈发显得生动可爱。
其实他也曾有过伸手捏她脸颊的想法,即使这个念头仅如闪电般掠过脑际,纵然这对于侍奉主君的骑士而言,这一举动堪称悖逆不敬,但对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来说,倒也称不上有多奇怪。
百年岁月转瞬即逝,他终于能在她瞳中照出自己的倒影。
久违的风迎面吹拂,触感清凉得让她微觉陌生。塞尔达看见林克点了点头,眼里辨不清的情感一齐闪烁。勇者有些踉跄地向她走来,张开淌血的手臂拥抱了公主。英杰服脏污的红洇染在她的白裙上,可又有谁会在乎。
林克将右耳贴在塞尔达的胸前,如愿以偿地听清了她的心跳,一声一声,节律平稳。感受到人体久违的温度,塞尔达没有觉得惊讶,更想不到要推开他,她眼眶一热,伸出双臂搂住他的头颈,闭上了昼夜未合的双眼。
王国久逝,灾厄拂除,现在的他们只是两个紧紧相拥的人,栖息在彼此的臂弯里。
太好了你还活着。林克放任自己待在塞尔达怀中许久,直到周围的风声都安静下来,才设法对她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在这里,林克。我就在这里。塞尔达微笑着,双唇犹自半启,还想要对林克说些什么。
或许她想说的正是德库树希望她亲自告诉林克的那句话。
可是公主徒睁双眸,已经看不到与她重逢的勇者,只看见剑座前光点般缤纷的落英,花瓣在眉头堆积愈重,逐渐压垮她的眼帘。
下一个刹那,她倒了下去。
塞尔达的躯体跌落在他怀里的瞬间,仿佛过往千万场噩梦一齐向林克扑来,他无力抵抗,直僵僵抱着她站在那里,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浑身血液都冻结成冰,竟不肯流动一分。
林克无论如何都叫不醒塞尔达,又不敢擅用希卡石板将二人传送至神庙,只得匆忙抱起意识全无的公主,骑上伊波娜,一刻不停冲进卡卡利科村。
林、林克大人?帕雅正在家宅中弯身擦拭那颗宝珠,只听阶上足音由远及近,急促如鼓,勇者不管不顾闯进屋内,怀中赫然是那位已成传说的公主。他满身狼狈,脸色惨白。
今日祖母英帕出门远眺海拉鲁城堡,老人长舒口气,一点泪光转瞬藏进面上皱纹。她颤巍巍地转身,对一众族人宣布:灾厄盖侬已被封印,塞尔达公主即将和勇者一道归来。
发觉他神情有异,帕雅鼓足勇气上前,想要伸手从他臂弯中接过塞尔达。林克只是摇了摇头,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指尖,咬紧牙关不做声。
只与林克对视一瞬,帕雅就明白过来,她所仰慕的英杰并不在这里,而是身在百年前的逃亡中。彼时他已然失无可失,剑损力竭,眼里映照不出任何事物,除却唯一需要保护的那个人。
林克,冷静一下。英帕握住手杖用力向下一敲,镇定地发话,这里没有敌人,公主是安全的。若你还有疑虑,就好好看看她吧。
那声闷响震醒了他,林克怔愣一瞬,眨了下眼,颤抖的手攥成拳头。
时已至夜,梅花香潜入窗缝,幽然飘了满屋,近卫骑士低下头仔仔细细打量,只见一两星萤光影影绰绰,映亮那张苍白且带倦容的脸。失而复得的主君正沉睡在他的双臂间,呼吸匀净,绝非虚假。
林克吸气又呼出,紧绷的肌肉得以放松,方才还跳得急促的心忽然安静下来。他毫无缘由地想,既然殿下还在,既然塞尔达还在,那就没有什么真正值得烦恼的事,不管前路如何,总是可以一步一步走过。
方才失态真是抱歉,他再次开口时,语调已无波澜,不自觉流露出旧日板正的风度,我先送殿下回房间休息,失陪了。
见英帕颔首默许,林克抱着塞尔达转身离开,甚至连勇者自己都没能察觉到,一个微笑正缓缓爬上他的嘴角。
他安静地看着睡去的她。
海拉鲁的公主被最深的悲痛与自责穿透和摧毁过,这反而赋予她一种格外沉静的意态。女神之力代替血液流遍四肢百骸,令肌肤从里到外散出奇异的光辉。夜色愈深,她愈像火炬一样熊熊燃烧。
而这份光辉如今正逐步黯淡。
金发洒满床榻,因雨水沾湿凝成细缕,她轻轻皱着眉头,睫毛下那双浓绿的眼瞳颤动不止,于是林克便知道了,她正在做梦。时隔百年,她第一次陷入梦乡。
塞尔达环拥着大师之剑,跋涉在长长的梦中。她独自行走于林间,双脚流血,暄软的雾气萦绕身侧,树木无声地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首催人安眠的乐曲。她曾以此让重伤濒死的勇者陷入复苏的沉睡,现在他守在她身边,以此指引她走出昔日梦境,陷入酣甜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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