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林塞】昼星夜辰(2 / 4)
敢正视他。
海拉鲁在下雨。
白鸥敛翅飞翔,海浪的声音远远近近,紧贴心房回荡,抓一把风闻闻,气味格外潮湿,有一股眼泪的咸涩。林克在屋檐下伸出手,把一滴雨水接入掌心。我喜欢雨。对格鲁德行客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勇者如是回答,思绪几经流转,终又飞回那棵树下。
同一棵树,同一个人,只是少了另一个人,画面便不够完整。记忆中他们一起避过的雨早已止息,相互依偎如夫妻的雕像尚在那里,久经风蚀日晒,线条朴素的面孔模糊成一片。
你会怎么办呢?塞尔达如斯发问,既是问林克,也是问自己。金发的公主双手置膝而坐,她抬眼望他,汇入雨滴的音色质若叹息,竟像是在朝他求援,向他开放那处她独身可入的战场。
他无数次见证她孤军奋战,在玻璃样锐利的泉水中,或在举国失望的目光前。前者冷得有质,后者刺得无形。他见过她因父亲的责语身体骤缩,就像腹部正中一刀,脊背却还是挺直的。
许多年来,她被女神的凝眸冻结,被国民的低语熬煎,千万人向她灌注祈盼,愿她觉醒神力扫净预兆的阴云。身为持剑的勇者,除他以外世上再无人可与她并肩。他深知使命重无可避,却也想注视他的公主,以行代言朝她表明,你并非独自一人。
不曾变更的姓名,驱魔的剑和显圣的弓,轮回的荣光与战争,不知这一切是否都为促成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相互寻找,直至同亘古的敌手一道,重逢在那片宿怨所凝的血海。可他心中那个想要免除她烦忧的愿望,分明与这段神话的旅途并不相干。
而这个再纯粹不过的愿望,究竟是因何而起,最终又将归于何处?
也许是想求取一个答案,骑士收剑回鞘,踏进公主一人的战场。
回过神来,雨声已由伶仃转为轰鸣,门帘随风轻晃,释出一股海鲜烩饭的浓香,林克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自嘲地想,果然思考太多就会饥饿。
而那个未竟的答案,其实一直尘封在他心底,从不为遗忘所移。
林克伸手至背后,轻握一下大师之剑的剑柄,听得剑灵低声回应。重新把剑从台座中拔出的那一霎,时空无声交错,她于百年前松手离去,体温残留于此际,温暖了百年后尚还虚弱的他。
林克背着剑,大踏步走进雨中。
一轮血盈盈的月亮撕破天幕,携着硝烟的气息俯瞰人间,昏暗光线之中,污浊魔力四散奔流,她的声音从极遥远处传入耳内,提醒他多加小心。
彼时勇者正为追逐一颗流星跃下塔顶,坠地将碎片捕获在手心。夜风掀开兜帽,鬓边发缕散乱,林克因星辰垂死的光辉而闭目时,黑暗波动起来,浮现塞尔达白裙裹身的背影,一帘长发绕颈泻肩,游漾于泉池表面,自夜幕笼罩的岸边望去,与星光何其相近。
她握拳击打水面,激起数层涟漪,打湿的衣料变得透明,隐约显出其下曲线与肌肤的色泽。她回过头,兀自睁着那双林荫吹凉的眸子,目光泼洒进他的瞳底,复现于他的梦里。勇者突然觉察到了,那个时候,他和他的公主其实只有十六七岁。
追忆化为人形站在林克面前,她看起来如此真切,真切得不像是他妄生的一场幻觉。可当他涉入那眼虚幻的泉水,还没等触碰到她的指尖,她就与荡漾的水波一起隐去。
幻象消散以后,勇者再度只身独影,唯有旷野上一越千里的风掠过皮肤,带走往昔虚无的温度。
年复一年,日升雨降,四季更替嬗变。这世上有人颤动新生的眼睫,躺在母亲胸前啼哭,就有人悄然阖目,骨骼被土地挟持百合淹没。丛草催绿平原间断壁残垣,黑红城堡之上,永恒的黄昏张翅盘旋,时间就于此地落钉入棺,灾厄带毒的呼吸一起一落,逐盏吹熄延廊间长明的壁灯。
塞尔达仍守在这里。
而她仍守在这里,光辉不灭,形影相吊,与盆中那株迟绽多年的静谧公主一起,照亮了无际无涯的幽暗。
沉眠绵长近死,将记忆的礁岸冲刷得空荡,过往风化成一具嶙峋的残骸,不知何往,亦不知何来。林克自觉口舌笨拙,认定只让手中剑替自己发言即可,此刻他在那位公主的实验室中徘徊良久,实难说清自己到底在思念些什么,或在懊悔些什么。
但林克清楚地知道,他想见到塞尔达,现在就想见到她。
他想以这双眼如实刻录她的笑容,以这颗切身心体会她的抗争,以这把剑捍卫她独力支撑的和平。
他理应以勇者林克的身份和记忆迎接久候的她。
毕竟在这个时代里,她是他的塞尔达,唯一无二的塞尔达。
世界静如新生伊始,黑红的色彩海潮样退去,服色纯白的少女回首相望,百年如一日般对他绽放微笑,绿瞳里揉进些许沧桑。金饰伏嵌在她锁骨凹处,手足所受的淡薄伤迹尚未消去,裙边萦绕着旷野之上的风。
塞尔达说:谢谢你,林克。海拉鲁的勇者,你还记得我吗?
我记得你。我不止记得你,更思念着你。勇者本想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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