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 / 2)
记忆总是杂乱无章,零散如碎片,又似针线般见缝便插。
连绵山峰高高地耸起,仿佛渲开的水墨画,将流金月色遮挡殆尽。山崖苍翠陡峭,将一捧血红霞光圈起,半斜着斟满了深谷。
记忆中的青瓦白墙飞速地后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崎岖的曲折山道。
嘈杂的声响旋转着灌入崖底,惊动了栖息于林间的禽鸟。
群鸟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腾空而起,将爪下生得茂盛的枝叶狠狠糟蹋了一番,纷纷扬扬地甩下一地绿叶,其间还夹杂着几根深色的羽毛。
向下望去,是隐匿于山林中飘着袅袅炊烟的村庄;抬眸上眺,入目的则是身着各门各派服饰的青年男女,他们沿着四通八达的山路而来,一边小心行走一边四处张望,不时抬手拨动着身侧凌乱的灌木丛,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
楚逐羲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山间散落如棋子的各门弟子,随后毫不犹豫地动身下行,朝着村庄所在的位置疾步而去。
恰是傍晚时分,一路上并未见到行人,大抵是村民们都已劳作完毕,早早地回家洗米烧饭去了。
然而愈是往里行去,便愈是安静。
楚逐羲直觉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就算村中百姓皆遵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也不至于寂静至此。
直到村庄跃入眼帘,他才发现那袅袅升起的并非炊烟。
村子的规模不大,约莫住了十来户人家的样子。现下各家门户皆大开着,滚滚浓烟自靠近村门的几幢房屋中翻涌而出,焦臭的灰屑被风吹散扬了满天,滚过地面将尚还湿润的血迹层层掩盖。
触目所及之处皆是疮痍。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楚逐羲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被火舌吞没、逐渐崩塌的房屋,又恍若未闻的回过头来径直往村里走去,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步步深入一般。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驻足望向身旁不远处一间外形还算完整的竹屋,那是唯一一户门扇紧闭的人家。
一种没由来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楚逐羲旋即转身踏入竹屋。
甫一进门,便被尚有余温的血腥味儿扑了满面,也未来得及瞧清楚眼前光景,一道凌厉的质问声从屋内晦暗的一角传来——
“谁?!是谁在那里?!”
“容澜。”
冷淡而清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楚逐羲微微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道黑色身影施施然走来,与他擦肩而过,定定地立在了眼前。
容澜身披一袭玄色披风,厚而蓬松的深黑色毛领间嵌了一枚样式精致的金饰,其上绕有绣金系带,将敞开的领口紧紧收拢。
他手提一柄锐利长剑,身姿挺拔如松,高束于脑后的马尾服帖的顺着脊背倾泻而下,端的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却见一方长而宽的粗布歪斜着悬挂于房梁之上,沾满灰尘的下摆随风轻晃几乎拖曳在地,将小小一间竹屋分割作两半。
“容澜……?”幕后之人有些迟疑的重复道,沉默片刻后又急急发问,“你们——有几人?”
“独我一人。”容澜回答道。
语毕,诡异的沉默于竹屋中蔓延开来,直到一道低沉的轰隆声劈开沉寂,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粗布被猛然扯下——
容澜提剑横于胸前,又猛然后退一步,冰蓝灵力霎时张开护于身侧,化海烟亦现出形状缠绕在腕间。
幕布轰然落下,灰尘窸窸窣窣地飘了满屋,便见一人缩蜷在角落,无力地瘫坐于一滩血水之中。他披散着一头凌乱的红发,眉间魔印朱红若砂,深紫的眼中充满了狼似的警惕。
尽管狼狈至此,却仍是存着几分气性。
——正是楚恨山。
楚逐羲怔怔地望着那张与自己几乎无二、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孔,心头不由得猛然一紧,嘴唇嗫嚅着无声地吐出二字来:
阿父。
楚恨山不动声色地抬臂将怀中事物护住,又紧紧并起仅着长靴的赤裸双腿,将乍泄的肉色尽数掩于被血浸得湿透的深黑色衣摆之下。
仔细看去,才发现他怀中抱着的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那孩子被一件玄黑外袍紧紧裹住,不吵也不闹地依靠在父亲臂弯里,乖巧得很。
容澜胸口一闷,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他蹙了蹙眉,只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你……”
“你是来杀我的。”楚恨山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含着审视意味的深紫双瞳紧紧盯着容澜,他语气确凿。
容澜却并未回答,只沉沉地望着他,神色复杂。
楚恨山听不见回复,只轻笑一声:“你不杀我,他们来了也要杀我的,倒不若死在你手里来得干净。”
他话中意有所指,自知自己命数将至,也懒于再遮遮掩掩,于是索性敞开了说话。
“……只是,稚子何其无辜。”楚恨山忽地剧烈咳起嗽来,张唇便呕出一口混杂了破碎内脏的鲜血,“容仙师!你且救救他罢!”
他极力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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