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2)
方才合上双眼,楚逐羲便觉一阵无边的困意袭来,如柔软的长绫缚住手脚,拉扯着将他往下拖拽。先前还觉得沉重的身体骤然一轻,心脏也好似被束缚住一般扑通扑通地跳得清晰,他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四肢忽地变得无比轻盈起来,随后便被一股不可言说的力量裹挟着带入了急剧旋转着的漩涡之中。
楚逐羲心中风平浪静,身体却因过于清晰而猛烈的抽离感而本能性地恐惧,手足亦不自觉地轻轻挣了挣,试图唤醒即将濒死的主人。
这一挣倒是真真让身体掌控了主动权,轻盈感削减大半,手脚又渐渐落回了实处。
他心道不好,眉峰骤然蹙起——
“放松,便如此睡去罢……”
却闻温柔缱绻的女声忽在耳侧响起,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一般。如万河归海,将纷乱的思绪尽归一处,却又了无痕迹,未在心湖留下一点波澜。
绵长而柔软的音节逐渐飘远,下一刻便如歌舞落幕般霎时平静——眼前黑暗如潮,耳畔无边寂寥。
待到意识再度回笼,楚逐羲睁开双眼,入目便是一派鸟语花香的景色。天光大亮薄云连绵,青山不绝花草芬芳,扑面而来的是阻挡不住的春意与生机。
汉白玉石阶如同宽厚的玉带般缠绕于山腰之上,一路直通坐落在山顶的名贵宗门。每一块用作阶梯、平台的石料都经过精心挑选,皆细腻坚实、洁白无瑕,又经过工匠的精心打磨与雕刻,处处显露着贵气,竟是比皇宫还要奢华气派。
落入眼帘的碧枝绿树树姿飘逸,叶片呈长椭圆状,俨然是一棵棵挺拔的桂树;再抬目望向山顶,掠过白玉台阶,隐约能瞧见一尊庞大的羽禽石像,尽管藏匿在婆娑的树影之后,它仍是神气地高昂着颈脖作出一副展翅欲飞的模样。
——梧桐山,栖桐门。
等不及楚逐羲细思,一道叫他倍感熟悉的爽朗笑声忽然自身后传来,他眼前微微一暗,再抬头时眼前已然多了三个高矮不一的背影。
他们两大一小三个人并肩顺着宽敞的石阶一路往下,笑闹声不断,瞬间便唤醒了楚逐羲深藏于脑内的早远记忆。
“那些老掉牙的家伙就爱注重这些劳什子的破形式!不过是出门游玩一趟,竟是从上到下、阅来又阅去的整整一个多月才肯批准……”身材高大的男人豪放地揽过身侧清瘦的人,口中满是抱怨,“我倒还要感谢他们办事利落,才没让咱们的春游变成夏游了!”
肤色黝黑面容俊俏的男人生得健壮,却不是那种没头没脑、笨重的壮,他生了副宽肩窄腰的好体格,如豹子般矫健,如老虎般魁梧,一袭仙气飘飘的白衣套在他这样活衣架子似的身材上也不显得违和。
被他揽着肩膀貌若谪仙的人闻言忍俊不禁道:“是,我们不若在澧州城多停留几日,玩够了本儿才回?”正是容澜。
而容澜身侧的人便是栖桐门长老之一的苍术子洛沧玄了,私底下里楚逐羲还需唤他一声“师伯”。
栖桐门中规矩甚多,其中一条便是不允许门人私自随意下山——不论是弟子还是师长。
梧桐山上设有周密的结界,严格管控着人员的出入。是以一只苍蝇飞进飞出都会惊动了守阵的大长老。
“那是自然!”苍术子哈哈大笑道,“省得我整日里看着老黎摆出来的那张臭脸,晦气。”
这一年的楚逐羲,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已然出落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几乎长得与容澜齐肩高了。
不过这也还是他人生十二载里第一次下山呢。
澧州是丰饶的鱼米之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三人一路游来途中便没有见过一个面黄肌瘦的,就连辛苦劳作的农民亦各个身体强壮、满面红光。
城外尚且如此,澧州城内的光景更是不必多说。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热闹得很,触目可及之处人人皆锦衣玉带,举手投足间尽是文雅与贵气。
楚逐羲牵着师尊的手,目光早就被路边形形色色的小吃与小玩意儿吸引了去,一双黑眸内盛满了星星似的光。
他倒也不好意思打搅师尊与师伯之间的谈话,于是乖巧地挨着师尊缓缓地走,只是眼睛都快粘到那些精致漂亮的小东西上头去了。
忍过了金灿灿的麻糕,无视了热乎乎的酒酿圆子,直到一串串包裹着糯米纸的冰糖葫芦跳入眼帘——
饶是他再乖巧、再早熟,说到底也还只是个才年满十二的孩子。楚逐羲抬起亮晶晶的眼,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末了才可怜巴巴的抬眼望向容澜:“师尊……”
容澜向来疼他,抬手便取了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塞进他掌中:“逐羲自己去买罢,若是有其他中意的,一起买了便是。”
楚逐羲攥紧了钱袋乐滋滋地直奔街边的小摊小贩,容澜则与苍术子继续慢悠悠地沿街闲逛,一边走一边商量着吃什么。
就在二人举棋不定之时,一股浓厚的辛辣香味自长街对面飘来,很快便将容澜吸引住了,他抬头望去,心中登时下了决定:“沧玄,咱们去吃火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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