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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记忆他极少回忆。因为这段记忆发生过后的当即,他便不愿意去面对。
在我意识到我的感情之初,我便一直不停地提醒自己,我决不能『轻贱』阮。我周围环境所给我的教育,都是我应该轻贱他,而不是尊重他。就像我父亲那样,自始从终都把对方当做娼妓,而且从来不觉得良心不安。
我一直真的以为阮是妓女的儿子,其实不是,他母亲是在生下他之后才成为妓女的。那是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一个西贡妓女怎么会拥有单人照片呢,这个所谓的“妓女”,实际上是位出身良好的小姐。
所有这一切,几十年后这个白人少爷了解得越多,他心中的愧疚与悔恨也就越多。
他其实有那么点把对方当做妓女的血液去对待的心态。
在某个佣人都已经睡去的深夜,又是从某个舞会派对回来,微醺,白人少爷叩开他一直迷恋的东方少年的房门,鬼使神差下,跪倒在对方的丝绸长衫下,将面与手埋在对方柔膝上。安南少年并没有推拒,他可能有点吃惊,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白人少爷他跪在脚下,抬起头注视着他,莱昂那双蓝眼睛变得幽深了,他炯炯的眼神告诉穿绸衫的少年他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他对他的情感圣洁,虔诚,于是混血儿一下子有了勇气,有了勇气在白人少爷面前褪掉衣衫。这勇气不亚于他的家乡戏剧里私自献身给情郎的闺阁小姐。
他在白人少爷面前站起来,把他的手拉过来摁在自己的胸脯上,示意他可以对自己做任何事,从解开这胸前的衣扣开始。
莱昂伸手试着去解他衣服上盘根错节的纽扣,纽扣是用丝带编结的,他怎样也解不开。就像日本女人和服上复杂的腰带,情人首先被这精美的腰带拦下来,莲被他胸前的盘扣拦下来。
拧开衬衣的领口盘扣,让莲看到丝绸衬衣被掀起的一角方口所露出一块肌肤,这名年轻的白人男子从没见过这样柔细温暖的肌肤。他的手还在往下解纽扣 ……莱昂从盘根错节的纽扣中读出繁琐内敛的东方,他看着阮解下东方神秘的霞衣。
阮来到法国后不曾剪过头发,脱净衣服后,他伸手到脑后取下发针,猛一摇头,黑发就一圈一圈波浪似地滚散开,全部落下来,一直搭到臀部。一股月桂香气随着散落的长发扑到莱昂鼻腔里,那时候已经见不到留这样长发的巴黎妇女了 ,这样富丽堂皇的壮观景象展现在他眼前,就仿佛忽然走进了什么新奇世界,白人少爷目瞪口呆。
迷恋类似符咒,一半是乌黑的长发,一半是金黄的肉体。绵软的,温暖的,肌肤有一种五色缤纷的温馨……
很奇怪,以这个西贡少年前十四岁的经历,他理应讨厌这个白人少爷,而不是爱上他。
他统共活到二十三岁,这个意志力薄弱,很容易被感动的,身为下贱的混血私生子,他爱他同父异母的白人兄弟。他后来在祖国所度过的生命最后时期的五年,基本上都是在受折磨,那样屈辱的人生实在没有必要过下去了,甚至他放弃,去自杀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确实只为了那位给过他爱的白人少爷活着,他所拥有过的所有他欢喜的东西,都是莲给他的,因此无论怎样凌辱他都赶不走他。到了后来,他什么都没有了,都教他送出去了,都送给了这个白人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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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一晚其实仅仅拥抱了对方美丽的裸体,他抱住阮的身体时身与心都在战栗,他突然一点想要做爱的欲望都没有了,仅仅拥抱就已经完全充分了,就已经使他得到满足。
很少有男孩不为头一次发生肌肤亲昵的对象动心,最起码这是终生的隐私和纪念,于是,这个他始终不知道全名的西贡少年就这样成了他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爱人。
第二天照常,他们谁也没再提起,他们都认为自己偷摸着办了件坏事——胆怯的白人少爷是这样认为的,而阮的反应也刚好很合他的心意。他实在看不出阮心里有没有挣扎纠结,如果有的话,是因为白人少爷事后的无动于衷呢,还是因为他自觉愧对他的母亲和民族呢?
不过这也确实是一桩秘密,这样的经历只有这样一次,因为他绝不可能在别的情人、类似嘉尔曼那样的女人身上得到这般如梦似幻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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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回西贡时中国人已经没了辫子,中国人那时已经有了共和,还有了总统。
在西贡,当地人的处境比中国人还差些,这些中国人大多来自广州湾。中国人过来,是做生意的,他们做生意的本事就像是跟犹太人学的一样,这批精明的中国人也算是殖民者的帮凶。但在白人那里,这些黄种人都没什么区别。他父亲公司的利润,大多是从中国商人那里榨出来的。
白人社会里以这种基于种族优劣之分的歧视为高雅。一位出身良好的绅士,比如这位白人少爷,如果不自重地去和那些下等人亲密,就好比他在跟乞丐或者赌棍小混混交往一样,他身边的交际圈会非常不耻。
这些巴黎的高等文明人简直无法想象,印度人喝牛尿,中国人吃猪大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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