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三节(5 / 7)
云冲波坐在院子里,他的白胡须飘拂在裸露的胸膛上。这一天是节日,他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大门关着,他的身边没有别人,他的妻子,儿女、孙子孙女都在屋后笑语喧哗。
云冲波看一眼自己的双手,已长得胖乎乎的,尽是老茧,青筋毕露。他摇摇满头白发的粗糙的脸,叹了一口气。
“时间过得真快,想不到我已经这么老了!还有院子里的树,我踏过的石阶,都这么老了。”
他害怕的闭上了眼睛,觉得时间像流水一样从高处的源头--他的脑海--流下,流到他的脖子、胸口、肚子、大腿。最后流过他的脚底。
自从公孙离开后,云冲波再也没有失眠过,再也没有作过恶梦。他再也没有离开过村子,安静的生活着,种田,修或扩建房子,生小孩。
有时,会有外边的消息传进来,饥荒、瘟疫、战争,总是一些坏消息,有说整个整个的城市都被太平乱匪血洗了的,又有说官军已经击破乱匪,正在绥靖地方的,也有说某些世家趁时而起,展开连番血战的……说到最后,还往往会加上“都是妖道造的孽哟……”的叹息。
但也有另外一些消息,同样的坏消息,说某地的百姓忍无可忍,揭杆而起投了太平道的,说“官来如梳”,不拘是兵是民,统统一洗了之的,说道军的地方被打破后,“石头过刀、茅草过火”的……说到最后,也往往会有“都是这样贪官!”的咒骂,极端些的,甚至会有“狗皇帝!”的说法,但就少了很多,一般也得不到什么共鸣。
有时候,会有逃难的人路过,有时候,也会出现太平道的信徒,有遁逃的,也有传道发动的,但通常,官府很快就会追来,把他们抓住,或杀掉。
这时候,云冲波总是很快走开,或静静的看一会,他不说话也不动,不帮助太平道的人,也不帮助官府。
……那一切,已经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
狂声叫喊,号哭,哀叹……马匹嘶鸣,大路上尽是成群结队奔跑的人,闭上眼睛的云冲波,可以清楚感觉到这一切,安静的家庭只是一个假象,周围,是无尽的旋涡与湍流。
“末日近了。”
朦胧中,云冲波似乎听见有人这样说,他突然感到高兴和放心,这是很奇怪的。
街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喘气的声音,粗棍子敲门的声音。云冲波的妻子跑出来,抓住门闩,看着他,“我该开门吗?”她带着一种迷茫和恐惧,“有个声音告诉我说,是一些你的老朋友。”
“老朋友?”
“你就会看到他们了!”脸上突然出现可怕的抽搐,云冲波的妻子发出尖叫一样的声音,把门大开。
一群人出现在门口,他们面容憔悴,已经完全认不出当年的样子。他们一个紧接一个的跌进了院子,好像胶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云冲波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住了,他想伸手向他们表示欢迎,但是他突然感到自己被一种无可忍受的怨恨压垮了--是怨恨愤怒和怜悯。他捏紧关头等着。空气里有一股烧焦的木头、烧焦的头发、开裂的伤口的臭味。这是一种恶臭。
云冲波又向前迈了一步,“你们是谁!?”
没有人回答,那只是一片被时间收割后的废墟,一群失败者,他们垂头丧气,摇摇晃晃,弯着腰,说不出话。
“他们完了,他们没法回答你了。”
一个身体羸弱的老头钻出来,哧哧的笑着,云冲波一见他就认出了他。
“大叔,欢迎你,真得是你吗?”
“正是,只是牙齿掉光了--颗颗都掉--还有头发,其它的一件不缺,完好无损。”
“脑袋呢?”
“比以前更加聪明了,一只货真价实的公鸡。它登上粪堆,心里知道的很清楚,把太阳唤来的不是自己,不过它还是每天早晨打鸣,把太阳唤来,因为它知道什么时候打鸣合适。”
“那么,你终于加入了太平道,你为太平而战斗了吗?”
“我战斗?难道我是笨蛋?我是一个智者,预言未来。”
“预言?你也长出了翅膀,是太平亲自给你装上的吗?”
“太平和这有什么关系?这全靠我的脑子,我完全是靠自己发现这个秘密的。”
“什么秘密?”
“怎么预言未来……你从来都没有懂得。”
“那么,大叔,你就来提醒我吧--也许还会有用的。怎么预言未来?”
“预言未来,就要在人人绝望的时候还抱着希望。在人人抱有希望的时候却要绝望……那是为什么?因为我掌握了那个伟大的秘密--轮子不停的转动。”
“原地转动,永远到达不了终点的转动。”
“……那又有什么关系?谁知道终点会更好?”
“和你谈话是危险的。”云冲波皱着眉说,“在你的眼中,我看见了火花。”
“真正的光是有火花的。你知道这个,但你被自己……啊,你向我点头,要我不作声。你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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