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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 第9(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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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少如蒋娘子。

“我儿时立志,岂因嫁娶而易?”倪素将碗搁到桌上,对上蒋娘子复杂的目光,她坦然而轻松,“我不信救人是错,若我未来郎君觉得这是错,那么错的也不是我,而是他。”

蒋娘子哪里见过倪素这样奇怪的姑娘,嫁娶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可很显然,这似乎并不是她眼前这个素衣乌发的姑娘心中最重要的大事。

在农户家没有每日沐浴的可能,出门在外,倪素不得不忍下在家中的那些习惯,这夜和衣而睡,总有光影透过屏风铺来她的眼皮。

倪素睡了一觉醒来天也没亮,她起身绕过屏风,只见桌上一灯如豆,那人却并不在。

外头的灯笼已经灭了,倪素扶灯而出,夏夜无风,但院中槐树却簌簌轻响,她一手护着烛焰,走到树荫底下去。

倪素仰头,浓荫里垂落他衣衫的袍角,他轻靠在树干上,大约是察觉到了光亮,睁开眼睛,他眼底少有地流露一丝茫然。

“人鬼之间,男女之别也要这样泾渭分明吗?”倪素仰望着他。

她为他点灯,他却宁愿摸黑到这棵树上待着,看来他纵然已是鬼魅,也是一个君子般的鬼魅。

她手中捧灯,而灯影落在她的脸上。

徐鹤雪垂眼看她,并不说话。

“徐子凌。”

只是这一刻,倪素忽然觉得他好像亲切了那么一点,也许是因为他的守礼知节,又或者,是因为他手中抓了一只蝉在玩儿。

倪素忽然就想与他说话,“你知不知道,这只蝉的外壳也能入药?”

“不知。”

徐鹤雪手指按住的蝉,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药称蝉蜕,可疏散风热,宣肺利咽,止定惊痉。”倪素信手拈来,烛焰的影子在她侧脸轻晃,“我去年七八月中,还去过山中跟药农们一起捡,才蜕下来的知了壳在阳光底下晶莹剔透,像琥珀一样,好看极了。”

树上的徐鹤雪看着她片刻,“你母亲生前无恶,如今魂归幽都,也定会有个好去处。”

他轻易看出她夜半惊醒是因为什么,心中又在难过什么,为什么会立在这片树荫底下与他没话找话说。

倪素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睛,问他,“人死之后,不会立即轮回吗?”

“幽都有浓雾终年不散,可濯魂火,可易容颜,但这些,都需要时间。”

幽都半载,人间一月。

时间一直是遗忘的利器,幽都的浓雾可以濯洗生魂的记忆,也会慢慢改变魂魄的形容,一旦期满,再入轮回,那就彻彻底底的是另外一个人了。

倪素从小到大听过很多传闻,也看过不少书籍,但那些都远不如今夜,这个来自幽都的生魂亲口与她所说的一切来得直观而真实。

倪素又在看地上那团浮动闪烁的莹光:“可你好像没有忘。”

不然,他也不会与她约定去云京找什么旧友。

“我虽身在幽都,但并不属于幽都。”

徐鹤雪简短作答。

所以幽都的浓雾濯洗不了他的记忆,也未能改换他的形容。

倪素听不太明白,但也知分寸,不欲再追问,她盯着摇晃的烛焰片刻,忽而仰头:“徐子凌,不如我们现在就赶路吧。”

临江仙(四)

心中装着母亲的临终嘱托,倪素想梦见她,又怕梦见她,这后半夜再也不能安睡,她索性收拾了自己的行囊,留了几粒碎银与字条压在烛台下,提着一盏灯笼,牵起马,悄无声息地离开蒋娘子的家。

夜路并不好走,倪素骑马慢行,有个生魂静默在侧,在浅淡吹拂的夜雾里,伴她一道前行。

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倪素早前丢失的睡意不知为何又无声袭来,压得眼皮有些沉,她强打起精神,晃了晃脑袋,又禁不住侧眼,偷偷打量他。

他看起来年轻极了,走路的姿仪也很好看。

“那时,你几岁?”

徐鹤雪半垂的眼睫因她忽然出声而微抬,领会她所说的“那时”,他手提孤灯,启唇:“十九。”

倪素吃了一惊,“十九你就……”

她的后半句话音淹没于喉。

“是因为什么?”

倪素想象不到,十九岁本该是最好的年纪,他又因何而英年早逝,游离于幽都。

徐鹤雪听她问“为什么”,他也想了片刻是为什么,但最终,他摇头,答:“不知。”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

灯影溶溶,铺陈在徐鹤雪的衣袂鞋履,他径自盯着看,听见一侧江河涛声翻涌,他抬首看去,山如墨,水粼粼,“是不知为何要死。”

倪素听不明白,想了想,说,“人生之半数都还不到,你一定有很多遗憾吧?”

“时间太久,忘了很多。”

徐鹤雪栖身于雾,更衬面颊苍白,“如今只记得一件。”

“就是你在云京的那位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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