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 / 2)
歇在那里。西边暖阁连炉火都没有生,他并不计较。
林氏在帘前怔立了好一会儿。她已经走投无路,即便老太太、大夫人,每一个人都在帮她哄着他。可她知道,这一生,她都换不来他一句温言。恋慕而不得,太痛苦了。她渴望世间所有人,都能尝一尝这令她日日煎熬的痛。对面棉帘一闪,薛晟知道,林氏走了。他起身朝内去,跨进屏后,紧实的肩膊越衣而出。屏后盆案之下的木桶中,冷水微结着冰碴儿,他自幼走的便是苦修养志的路子,不论冬夏,都是冷水涤尘。便是凭着骨子里这股坚毅,他能熬过江州任上那些阴湿苦寒的岁月,能数年如一日的忍受身畔无人的凄清寂寥。冷水泼洒在健硕有力的肌理上,皮肤轻轻战栗,细小的冰碴儿在手臂上、腰背上无声化成水珠顺着肌肉脉络滚进束腰的缎带。隐约间似乎有股淡而干净的香气涌进来。在浓重的沉香遮覆下依旧分明,依旧凛冽。他站直身子,眉头微沉。隔着云纱绣屏,顾倾能清楚看到对面骤然停住沐浴动作的男人的脊背。薛晟默了片刻,周身沁着冰凉的水珠,抽起屏上挂着的衣裳裹住自己。整理好仪容,他缓缓转过身来。略带不耐烦的目光在掠见少女的一瞬微顿。青色泛白的旧衣裙被茜色云锦替代,素来干净清淡的脸上少见地匀了妆。土里土气的辫子束成云鬟,用镶了珍珠的簪子松松别在鬓边。她本就是极美的,是干净纯澈毫无杂质的白璧之美。如今妆扮一新,竟也有惑动人心艳色流光般的妩媚。短暂的愕然过后,薛晟陡然恼怒起来。近日竹雪馆的动向他虽没有格外关注,偶尔也有一两个声音传到他耳边。忍冬半夏从前见到他都还自如,如今单只觑见他半个影子,就慌忙逃得老远。加上近来大夫人的温劝,老太太的责斥,林氏的软哄,还有今晚众人口中他的“好日子”,一瞬间,全部串联起来,推出了眼前的结果。“你来做什么?”他明知故问。少女脸色苍白如雪,在他面前楚楚跪了下来。薛晟不理会她纤弱的模样,蹙眉简短地下令,“出去!”她双手紧攥软滑的裙摆,眼里蓄满委屈而无望的水光。然后倔强地,在他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好。”他咬牙,嗤笑了一声。她不出去,他走便是。他几步跨到门前。少女仰头凄凄喊了声“爷”,鼓足毕生勇气冲来,自后抱住他的腰身。“不能走,奴婢求您了。”薛晟此刻是有些失望的。他从来都知道身为下人的不得已,但这不代表,她就可以无所顾忌的以“主命难为”的理由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额上青筋隐隐跃动,他闭了闭眼,轻声道:“顾倾——”她没有松手。靠前半步,将自己温热的脸颊贴在他沾湿的衣上。“爷……”分明有千百句话要说,分明有万般苦楚倾诉,可这一刻,反而一句都无法出口。少女湿热的泪滴浸润衣衫,在他挺拔的脊背上留下涟涟水痕。她抱住他腰身的手甚至更紧了紧。薛晟叹了声,微凉的掌心试探去扣住少女纤细的手腕,欲将她推开。不待他手掌挨落,腰上那对微颤的纤细手臂倏然松开,脊背上温热柔软的触感瞬间被幽凉所取代。她摇了摇头,退后两步,“是奴婢僭越,奴婢失礼了。”蹲身下去,执礼,久未起身。薛晟未完的话顿在舌尖。手掌擎在半空,缓缓落回身侧。他与她同样明白,如果他走出这间屋子,她将面对些什么。他转过身苡糀来,微垂眼睫,视线落在她苍白消瘦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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