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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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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行的算盘打得明明白白。

儿子要么从政,要么从军,女儿全数与国内外的王室或贵族联姻。每一个儿女,都是他政治生涯里的一枚棋子。

谨小慎微。父亲信中的这四个字,让岑渊想起,他离家入伍前,主母曾召他说过一次话。

准确而言,是敲打。

主母问他,知道为何当初父亲给他取名为渊么?

父亲从未告诉过岑渊。生母去世得早,没有机会告诉岑渊。

主母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其实是当年父亲给岑渊生母的告诫。

记住自己的出身,记住自己的位置。

人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岑渊在这个位置,就该做小伏低,战战兢兢。

在其位,谋其事。这就是世界运行的法则。

岑渊如父亲所愿,参了军。他没有反抗的余地。那个世道,人类社会只有两种单位,国与家。人首先是某个家族的人,其次是某个国的人。不存在“个人”。岑渊生来就注定是岑家人,他逃不脱。

岑渊以跟自己较劲的方式和岑家较劲。他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再凶残的战役,他头也不回往前衝,再危险的任务,他不假思索,从不推脱。将军受了伤,他隻身穿越战场去把人救回来,不是为了拍马屁,不是为了上位,也不是出于战友情。他只是倔强地想,如果这是他注定的命运,那就看看这命运能不能在今日杀死他吧。

他对于岑氏,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明白了这点,他为什么要替岑家爱惜这件工具?

石大胆正是被岑渊这一点打动了。一开始,石大胆看岑渊细皮嫩肉,身形瘦削,还听说他出身贵族,心里觉得这小鸡仔怕是撑不了多久。后来,岑渊竟每一次都比他更不要命,石大胆想,这兄弟他交定了。

命运大约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岑渊硬气,它偏生就缩起来了。

他一直没死,却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死去。

岑渊把父亲的信撕了。

从此,岑渊学会了收敛自己所有多余的情绪,在军中,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很多年后,余超同样死在他面前的那次,岑渊看着余超的身体被长枪贯穿,扑通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血流如注,脸艰难地朝向他,瞳孔里浮着最后一星有话想说的光芒。岑渊面无表情,毫不犹豫下令撤退。

全军上下都知道,余超是岑渊最得力的副将,也是和他最亲近的人。

余超死了,当着他的面被杀死了,他还无法替兄弟收尸。

岑大将军眉头都没皱一下。

全军上下很快偷偷传开,无怪乎岑渊年纪轻轻就能爬到这个位置。

这位军功累累、杀人如麻的战神,怕是早就不剩多少人性了。

石大胆的尸体, 余超的尸体,还有许许多多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兄弟的尸体, 在岑渊心里一层迭一层, 经年累月地迭成一个小山堆,某天,他在内心深处不经意地仰头一望, 小山堆已成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

他们的肢体诡异地扭曲着,像一头长了无数脑袋、无数手、无数脚的怪物, 而那些脑袋中,偶尔会冒出一张他很熟悉的脸, 一张仿佛在不久前还笑着叫他岑哥的脸。

那张脸现在嵌在尸山里,倒垂着,下巴朝上,皮肤已经腐烂了, 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枯骨,一双眼睛却仍直直地盯着他, 不说话, 眼珠子也不转动, 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

这就是岑渊做过无数次的梦。一模一样的梦境,没有任何剧情,没有对话, 没有动作, 没有怪物追他, 没有鬼攻击他。

他们只是安静地存在着, 挡住他的去路, 将他困于其中, 不知何时是尽头。

这些梦是穿越到这里之后才出现的。还在战场上时, 他每天都要为多活一天而全力以赴,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神去思考或恐惧。

明明是刀头舔血的日子,现在回头望去,却发觉,伴随着那段日子的,是一种奢侈的平静。

穿越到这里后,他以为自己走了一道无法解释的狗屎运,就那么不讲道理地把所有过往都抛在了身后。

然而,并没有。

现实已成过去,梦魇从未离开。

很多次,岑渊半夜从梦境中挣扎着醒来,他明明没哭,有时脸上却会带着泪痕。他不害怕,那样的景象并不让他害怕。他只是……很痛苦。

他是不是当了一个叛徒?

他们的眼神,是不是在质问他,为什么只有你逃脱了?凭什么只有你逃脱了?

我们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吗?

我们都把命搭在这里了,为何你还在苟且偷生?

你以为你逃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就能彻底摆脱我们了吗?

不是。不是的。岑渊想。

也许,他最应该的命运,就是和兄弟们一样,成为那座尸山的一员。

他不怕死。他坦然接受这样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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