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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天,仿佛万籁俱寂,世间一切、过去未来,俱在自己一念之间。
俱空仍然和百里临江纠缠在一起,屡次要用听霜剑将面前青年刺死,却不料那听霜剑仿佛有知觉一般,每每刺到百里临江面前,就偏开几寸朝一旁滑去。俱空心中又惊又疑,心想难怪那魔人要将这傻子留在身边,莫非这傻子竟然身怀什么克制听霜剑的绝学,又带着什么厉害的法器?他见青年挣扎之间,一枚黄金罗盘从领口处滑出——三思道人从江湖上失踪多年,俱空自然不识得他的法器,正要仔细去看,却听见古松树下,传来猛兽的厉吼!
古松树下白衣美人翩翩站立,身形却仿佛和一只半透明的玉色狮子身影重叠。俱空心中一惊,心道这魔人怎会自己本门绝学大相狮子吼?定然是眼花看错。却不料温别庄打了个响指,那玉色狮子猛地扑到半空,身形却被夜风一吹,瞬间涨大十数倍,同含光佛塔一般高大,朝那白骨丽姝扑了过去。
白骨丽姝发出一声尖叫,手中的黑色骷髅四散开来,散落成无数黑色碎片——每个碎片又化成一个骷髅头,朝那巨大的玉色狮子滚去。那些骷髅头相比玉色狮子的体型,如同跳蚤大小,散落入狮子的鬃毛内,激得狮子仰头一声怒吼。却见巨狮身后,美人凌空步来,一身白色纱衣飘飘欲仙,墨色长发在空中散开,有如名士笔下飘逸的水墨。那美人跃到玉色狮子背上,轻轻抚摸,如同抚摸一只巨猫。紫玉梳轻轻在半透明的鬃毛里梳理,所到之处,黑色的骷髅纷纷涌出,又在半空中汇集成一个巨大的黑色骷髅,被那狮子一口咬住,咬碎吞噬了下去。
那素衣美人轻轻一笑,手中紫玉梳挥出,那玉色狮子仿佛识得命令,便朝白骨丽姝扑去。白骨丽姝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救救我!俱空大师,救救我!”
俱空丢开试图阻挠自己的青年,盘腿坐下,口中经文念诵不绝。只见黑色的雾气借由听霜剑不断地向那白骨丽姝涌去,百里临江见状大惊,脑子里想也不想,便用双手牢牢握住听霜剑的剑锋。
滚烫的热血,沿着听霜剑的剑刃,不断地滴落下来,渗透进泥土里。
奇怪的是,原本从听霜剑中不断涌出的黑色雾气,竟然渐渐消失了。
温别庄双唇嘬起,口中发出长啸。那玉色狮子得了命令,头部的鬃毛迎风猎猎抖动,发出震彻天地的咆哮。只见远处临江城内,随着玉色狮子不断发出狂啸,原本燃烧着的房屋开始爆炸坍塌,在夜空中发出绚烂至极的火光。惨厉的尖啸声从城中传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城中怪物纷纷踩踏噬咬发出的尖叫声。
玉色狮子的两只前爪攀在含光佛塔上,挺直身体,发出的长啸高入云霄。
临江城中的烈焰渐渐平息。剩余的残焰仍然在城中星星点点地燃烧着,但怪物的声息不再,一切渐渐归于寂静。
失去了魔力供养的白骨丽姝,在玉色狮子的厉吼中,渐渐坍塌下去,化作一堆在泥土里翻涌的枯骨和蛆虫,又渐渐化作一堆黑烟消失殆尽。俱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出凄厉的尖叫: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丢开听霜剑,朝含光佛塔冲了过去。原本固若金汤的佛塔开始分崩离析,镶嵌着黄金和玛瑙的墙壁绽开了巨大的裂口,露出密道里腐烂了的白骨和尸体。那些尸体里散发出的黑色烟气穿过俱空的身体,顿时将他撕得血肉模糊。
红色的血从俱空额头上流下来,模糊了他的双眼,视野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红色。
这片红色看起来那么熟悉,熟悉得就像是——
那年二师兄离寺的时候摸着他的头,说平息了黄河水患,就给他带鲤跃龙门的年画回来。可是他在寺门前守了整整一个秋天。那年秋季的枫叶很红,红得像血一样——
俱空倒在一片废墟里,双手不住地摸索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寻找什么。突然,他摸到了一个光滑冰凉的东西。
手中之物摸起来不能再过熟悉。那是他少年时在经堂用功,天天使用的木鱼。木鱼背后刻了一行细细密密的小字——
乙未年,四师兄俱明赴东海平山魈之患,为救村民落海而死。俱空在佛前祈愿,若能替师兄肩下含光寺重担,愿向佛祖祭献一切——
俱空的视野渐渐模糊。在彻底遁入黑暗之前,他心想——
我所做的一切,真的错了吗,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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