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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林间一点凉风簌簌吹过,指尖那点金芒却纹丝未动。百里临江苦笑一声,真是好人没好报,好端端遇到了个妖人,连带自己的脑子也变得一团糟。
百里临江的心绪又转回到追踪的目标上,心想,也不知道宝儿怎么样了?带走他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是好是坏?有没有真的帮宝儿找到他娘?
打定了主意,他便心无旁骛,加快脚步朝山腰走去。不多时,只见周遭树木渐渐稀疏,露出一片开阔地来,远远瞧着竟像是栽着许多光秃秃的灌木。走近瞧时,百里临江才意识到,那是许多无主坟头插的木板。
原来所谓城西坟场,不过就是一个乱葬岗。
百里临江吞了吞喉咙。他虽然素来胆大,到了这乱葬岗,也实在有些发怵。林间带着初春雨后的潮湿气息,到了这野鬼横行之地,仿佛也变成了令人呼吸堵塞的腥气。百里临江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踩在某个松脆的东西上,立时折断发出“啪”的一声,他立刻跳得三尺高,闭紧双眼双手合十低声念祷: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诸位睡在这里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叔大爷大婶大娘,小子只是路过此地,觉无侵扰之心,还请高抬贵手,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念完一番长篇大论,百里临江方才睁眼一看,见刚才自己足下踩碎的,不过是段枯枝而已,方才松了一口气。他脸上不由得一红,庆幸此刻身旁无人瞧见,心想,自己方才这番手忙脚乱,若那妖人在身旁,又不知道如何嘲笑,要自己拜他为师了。
想到此处,一股热气从丹田沿着脊骨涌上来,直冲脑门。百里临江愤愤地想,我哪里有那么没用?
此刻他心绪稍平,一心挂念宝儿和于庸人等人的踪迹,便开始四下张望。乱葬岗处于开阔地,空中月色虽然极淡,却也可以勉强视物。然而看来看去,这坟场之中却只有坟头和横七竖八的木碑,以及一些胡乱供奉的纸灰吃食,并无半个人影。
百里临江挠了挠脑袋,心想,莫非于庸人和青晓脚程太慢,尚未赶来?他来时只凭着一腔孤勇,却并未深思究竟要怎么找寻宝儿。此刻四顾无人,百里临江顿时失了头绪,不由得四下乱走,却又一不小心,踩到了一节发脆的东西。他只道是踩到了枯木,一低头,却惊了个倒仰,一屁股坐在地上——
人头头头头头头头——骨!
百里临江闭上眼睛,狠狠地吞了一下喉咙,默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使劲地想着师父逍遥子传授的静心法门,却一时慌乱,居然一个字也想不起来。百里临江的手在地上一阵乱抓,却抓到一个柔软温热的纸包,这才意识到是刚才掉出自己怀中的芋头糕。无端的,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在眼前浮现,像是无声地嘲讽自己。
百里临江心中一动。
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本在空洞中,空洞迹非迹,遍体皆虚空。
那人在他耳边低吟过的句子,忽然在心头浮现,百里临江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他只觉得额心一阵发热,像是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眉心钻涌。过了半炷香的功夫,百里临江方才缓缓睁开眼睛,想起自己仍然身处乱葬岗里。
他睁开眼,却愣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坟场,仿佛瞬息之间变得生机勃勃。手腕粗细的蛆虫在泥土里钻来钻去,晶莹剔透的鬼火如落樱一般,从一个坟头轻轻飘到另外一个坟头,如同鬼魂之间密切的低语。怯生生的鬼婴朝百里临江看了一眼,手脚并用地朝一座坟头爬去,忽的消失不见。
有什么东西捅了捅百里临江的大腿,他低头一看。
是那个被他踩成了两瓣的头盖骨,原本是嘴的地方一开一合,正在对他说话:
“小兄弟,你的芋头糕是‘通和春’买的吧?能给我尝一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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