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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灵罗被这一番质问,问得哑口无言,不由得放开了青灵子的衣袖。青灵子驻足沉吟了一会儿:
“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温自白他——”
僧灵罗听见师父的名字,猛地抬起头,盯着青灵子。青灵子却摇摇头,叹口气道:
“算了,你这个榆木脑袋,说了也是白说。自己小心吧。”
那青灵子口中长啸一声,负着剑匣,在墙头几个跳跃,竟自消失不见。
僧灵罗正想要追上去询问,却一转念,心想,纵是追上了又如何?我是听从师尊的命令,杀了青灵子,还是等着他来杀了我?他心中恍恍惚惚,一时想,不如趁夜离了这清平城,索性远走高飞,眼不见心不烦;他一时又想,青灵子和安乐童子同时在清平城出现,绝非巧合,我若撒手不管,这城中冤魂不知又要新添几何;他眼前又浮现起那少年一双懵懂乌黑的眼珠来,更是踌躇万分,不知不觉,便走回了自己下榻的客栈。
到了客栈,僧灵罗心中一个咯噔,心想,我怎么把刚才那山包上的两个宵小给忘记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安乐童子夺了性命。僧灵罗一推窗,见天边蒙蒙微亮,城中一片瞿静祥和,仿佛昨晚发生过的一切事情,与旁人毫无关系一般。他心下不免又生出几分頽意来,心道,我又何必去在意那两个宵小的性命?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也许师兄说得对,我自以为在救人济世,只道可将人拔出苦海——若是他们自身,愿意沉浸苦海呢?我救得一人二人,可这一人二人若是独夫贼子,反过来杀了千人万人,那岂非我才是杀这千人万人的罪魁祸首?
僧灵罗心下渐渐生出犹疑来,拔出七星龙尘剑,插在地板上,就地结跏跌坐,口中不断诵念清心诀,一边想,端木明当年谤佛毁寺,又将祖师爷从王爷之尊罢黜为一介平民,祖师爷却在经书藏文之中,连半个字也未提过。我遍阅寺中典籍,读过祖师爷的手写批注,知他于佛法灵修上,天纵奇才——若他有心要取端木明的性命,如探囊取物一般,又岂会留得端木明后日横征暴敛,为祸于民,远征辽东,葬了无数将士枯骨?僧灵罗心中渐渐发冷,心想,师父素来教导我,祖师爷开创逍遥灵寺一脉,是大彻大悟,无心名利,一心向佛,无欲无求。可是明知天下有难,独夫当道,祸国殃民,生灵涂炭,而不奋力一搏,避世尘外,又难道不是某种形式上的沽名钓誉、心怀逃避?
僧灵罗端详着龙尘剑柄上的七颗宝珠,见淡淡晨光之中,宝珠耀目流华,却不知为何想起,那日苍莽洞中的幻境里,看着崔九郎死在自己怀中,感受到端木明的那股绝望心痛来。他想,崔九郎只道为端木明背了骂名,便是成就了端木明;端木明只道自己权倾天下,可以随心所欲;却不想两人一起,被载入史册,成为昏君贼子,遗臭万年。人人都迷于幻象,都以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直到事情无可挽回,才追悔莫及。既然如此,我又如何知道,我坚信的佛,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象?我又如何知道,我舍身救的这些人,真的值得被救?《金刚经》说,扫一切相,破一切执,执于佛法,难道不也是一种执?
僧灵罗思来想去,一时脑海中佛法占了上风,一时又被种种邪念占得上风,竟不知所措,连打坐也懒得打坐,躺在地板上,翻来覆去。他耳边渐渐响起青灵子的话:
“你可曾为一人伤,为一人痛,为一人五内如焚,为一人万劫不复?若你连一人都不曾爱,又何必假意惺惺,对我谈什么大爱?”
僧灵罗反复咀嚼这话,不由得痴了。他想,师兄谓我此生,不曾懂得一人心。
可是这世上,什么叫做,爱过一人心?
僧灵罗在地板上翻来滚去,胡思乱想了一回,渐渐盹着,醒来天色已是大亮。他心想,那唤作小峰山的土丘有些古怪,终究还是去看一看的好。他又觉得腹中饥饿,便寻思要先去集市上买些吃的。
僧灵罗出了客栈,走到街市上,见满街的店铺商贩,热闹非凡,来往的行人摩肩擦踵,挤了个水泄不通。还未曾走得两三步,只见不远处一大群人正围成一圈,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怒道:
“世风日下,无耻之尤!贫僧拿这些香烛纸马来做法事,超度亡魂,本是做的一件大大的好事,怎被你们这些小人居心不良,拿些妖物来讹我的银钱——被贫僧抓了个正行,你们还要抵赖不成?”
僧灵罗心想,这声音听起来好生熟悉,仿佛在哪儿遇到过一般,便往前挤了挤,要看那人是谁。只见人群中心,一个肚圆头秃的和尚,正指着地上蜷着的一个瘦小女子骂骂咧咧。那女子脚边一个扁担,香烛纸马撒得满地都是,一个更加瘦小的孩子偎在她身后瑟瑟发抖。那僧人手心里摊着一个嗡嗡作响的虫子,四处给人看:
“瞧,这妇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拿这个虫子变成了一锭银子,混做真银子找还给我——若不是贫僧法力高强,岂不是要被她骗过?”
众人听那僧人指认,便拿手指戳戳点点,对那妇人议论纷纷。僧灵罗仔细一瞧那胖僧人,心想,这不是鹧鸪城中,替邢家捉鬼,号称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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