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实孩子（1 / 1）

十年前，岩府。

位于西北角的破落小院里，秋风微瑟，地上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院墙已有些年头，砖缝中夹着枯草，白漆一大半被时光的流逝剥落。一位高挑的女子身板挺直站在漏光的屋檐下，手捧着本《引气决》，一板一眼道：“修炼一途，逆天而行，天赋虽重要，心性的修炼亦不可怠慢。”

她面前站着的男孩问道：“娘，什么叫心性？”

“就是指你的性情，你处事的态度。”

“岩子枫那天说我愚笨，是在说我心性不可取？”

“娘同你讲过多少次，那孩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又老实好欺负，怎么不离他远点？”

“府中的人都说他是掌刑长老的儿子，天赋异禀，能成大事。您都说了我的心智需要锻炼，我不更应该和他们学学？”男孩有些不服气地顶嘴。

“愚昧！修仙之路是独行者之路，你不应该被外物所困扰，娘告诉你，无论未来发生什么，只要影响到你的这条路，那就是错误，你只有避开或者消除！不要试着接受苦难，你是天赐的孩子，你不应该，也不可能失败！”女子的眼神变得狂热，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未来，她将书丢到一边，紧紧地抓住男孩双肩：“明白了吗？沉儿！”

潮湿的地牢条件恶劣，浑浊的空气中夹杂着霉味和铁锈味，直叫人提不起精神。身下的旧稻草里，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发出细微的响动。岩沉已经被关在此地好几日，得不到治疗的伤口有些化脓，发出腐败的气味，他总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昏昏沉沉中又想起母亲当年的教导。仿佛她就在自己身边，冷漠地看着自己慢慢死亡，重复当年对自己说的话：为什么不走？修仙之路是独行者之路，愚蠢！现在的你不应该在这里。岩沉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选择，他和母亲并不像传统的母子一样亲近，母亲总是哀叹自己当年做错的事，将他视为自己人生的救赎。而让岩沉明白这道理的第一课，就是母亲在高级妖兽面前要他放弃她，虽然最终二人得救，但对方的信念已经深深地影响了岩沉。比起母亲，对方的角色更像是一位成功路上不断督促他的严厉的老师。

“您也觉得……我不该在这吗？可是儿子我啊……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您想要的那种人。但儿子不会死，也不能死，我还有志向未成，还有恩情……未报。”

“你这样想再好不过了。”铁门外响起他许久未闻的声音。

岩沉抬起头，看见了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他瞳孔一缩，震惊道：“父亲？！”

“不错，还认得我。”

“您为什么……母亲！母亲有没有受伤？”

“她没事，只是被关着，受了点惊吓，我把她接出去了。”

“您为什么在这里？”

“不欢迎啊？你自己想死在这也行，不过有人会难过的，”一边说着，男人抽出长剑，斩断了铁锁，拉开门：“出来吧。”

“我现在可以出去？那长老不是说…”

“我岩和平日虽然没什么威信，但放个小孩走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

“快出来小鬼，我虽然没做过什么好事，你也不至于都不信这一次吧？”

半月后，岩沉痊愈，与父母道别，同岩家的优胜者一道去了启明派。

父亲的关注，使一个原本默默无闻，即将离世的罪人，翻身一跃成为岩家年轻一辈最受关注的新星。岩沉很清楚他凭什么能站在这里，这件事几乎改变了年轻岩沉的世界，他一生都无法忘记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一个从未关心过他的人给他带来的光芒。若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恐怕会记恨岩家一辈子，恨他的父亲明明有能力却埋没了他的整个童年。但他偏偏是个知恩图报的老实人，一次救赎对他的意义不仅仅是温暖，更是他对人之善的肯定，即便是那样的父亲也愿意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伸出援手，世上根本不存在完全冷心冷血的人。

可惜他如果能早点明白屿别庭对他这种想法不屑一顾的态度，或许之后也不会栽那么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