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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中国(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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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服,他说:“北方冷,用得上。”

火车路过姑城,凌歌母亲的故乡,那里有很多出色的园林,只是大多兴建于明代,充满江南水乡的特色,跟我的研究没有太大关系,凌歌没有说下车看看,我也没有提起。

我觉得自己还不能踏入姑城,我不敢。等我对自己足够满意的时候,我才有勇气拜访欧阳语诗先生。

“凌歌,我以前来姑城住过一段时间。”

我跟他讲起以前学戏的日子,唱戏,练身段,见缝插针复习GMAT,工笔画,吴侬软语,小巷青砖,晚上睡觉时天花板上浮动小河的波纹。

他静静听我讲完这一段,问我:“你现在还唱吗?”

我感到羞愧:“不唱了,我没时间。”过了一会儿,我不太情愿地说出心里话:“我很庸俗,我以为它是爱好,事实上它只是我填补空虚生活的寄托。”

凌歌说:“假如你生活在中国,或许你能把它发展成长久的爱好。”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这种可能,没错,人不能低估“耳熏目染”的力量,当我处于新国那个几乎全然西化的文化氛围时,我与戏曲纤细如丝的缘分就分崩离析了。

乘务员推着小车路过:“花生瓜子矿泉水,啤酒饮料八宝粥。哎!行李不能放在过道。”几个中年人把蛇皮袋子挪进了卧铺包厢内,上铺的阿姨让他们出去,中年人搓着手,恳求她行行好,等列车员过去了他们就走。

他们看起来像务工人员,没买到坐票,有一对夫妇还带着大概三四岁的小姑娘,我让他们把行李放在我的床铺下面。

这时候大概下午六点,天已经昏昏沉沉,快要彻底黑下来,我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广播内播报前方到站南京,火车速度在减慢,我看见了一生难忘的场面。

时雨蒙蒙,八表同昏,浩渺的烟波在天空下卷浮,颜色像老宣纸那样柔软,无情无义,又包罗万象,奔腾了五千年的水该是什么样?很累了,很老了,载着中华的王气缓慢浩荡。

我以为我读过很多书,但此时我相信龙的存在,我相信所有诗歌所有传说;我以为我是一个完整的人,但看过眼前景象后,我对母亲这个意象有了更深的理解。

当我回过头时,正好对上凌歌的目光,他在看我,眼中有一种坚定,我突然就明白这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任何地球人此时都可以惊叹好大的河呀,但炎黄子孙会热泪盈眶。

长江。

过南京后,窗外只剩夜的黑暗,我和凌歌去餐车吃了晚饭,有列车员卖新疆乌梅,二十元三袋,声音十分真挚,让人相信那百分百是好东西,我支着耳朵听,凌歌问我:“吃不吃?”

我没好意思要,这一路上都是凌歌出钱,他有中国的号码,方便扫码付款。我打算和他AA制,回国后把总额算清再转账给他。

晚上的时候车厢内更加吵闹,我把自己的下铺让给小女孩一家人坐,四个人并排坐在床上难免拥挤。凌歌让我到中铺陪他,于是我握住栏杆翻上去。

凌歌递给我一袋开好口的新疆乌梅。我大惊小怪道:“原来你也会吃零食呀!”

他低低嗯了一声,垂头看他订阅的学术期刊,我掏出平板画图,捕捉绘制线条时的手感,歇山顶、悬山顶、重檐庑殿顶,夜晚温度骤降,我把羽绒服盖在身上。

大概是十点钟时,车厢内升起一阵歌声,穿透嗡嗡的闲聊声,嘹亮地回荡着: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若要盼得哟,红军来,

岭上开满哟,映山红。”

一时间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触控笔在平板上久久停留,留下一个颤动的黑点。我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

有人大喊:“别放了!老掉牙了都!”

还有人放起了爆炸般的rapper,强行盖过这首歌,不一会儿有人不甘示弱地放电音舞曲,然后是放克、摇滚、流行乐,整个车厢内的乐声群魔乱舞,还有叫骂声、孩子哭声,列车员们很快过来协调,各种声音小了下去,走廊内的壁灯也关闭大半,营造睡眠的气氛。

最后只剩聊天声,还有压低的视频声、游戏音乐声。那首歌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未来过。

我低声问:“那是什么歌?”

凌歌说:“《映山红》。”他转头望向我,昏暗的光里,我看得见他黑眸子里的碎光,他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不知是谁给我的自信,我无比笃定地告诉他:“你不用说出来,我知道。我也想哭。”

凌歌一动不动望着我,我知道自己说对了。他递给我一个耳机,我们坐在火车卧铺上,呼吸混浊的空气,认真将一首《映山红》听了一遍一遍。

对面的人在打消消乐,上面的人在用方言打电话,下铺的小女孩饿了想吃牛肉干,窗外的黑暗在律动,闪动一格又一格灰白电线杆,这是地球上的中国,一辆列车从南至北快速滑过,我们是十五亿人中微不足道的两个。

凌歌压低声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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