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俺滴身子你得负责(2 / 2)
瞿清决去了,他哥小心翼翼把孩子递出去:“喏,抱这儿,手肘托住宝儿的后背,托实喽!别撒手!”
瞿清决笨手笨脚地抱住侄子,他哥怕他一不留神给摔喽,紧张得像护崽母鸡。孩子小奶糕样的脸胖嘟嘟的,打了个小哈欠,是要睡的意思。
突如其来地,瞿清决的心化了,他把欠下无数风流孽债的脸垂下来,轻轻贴在孩子的小褓被上,一滴眼泪滑落,在锦绣里洇开。
“欸你哭啥?不就是抱个孩子吗?至于吗?咋的?你又惹祸了?外头有人骑到你头上了?你跟哥说!”
瞿清决不出声,他是为这洁白的孩子而哭,天地不仁,让他也诞生在瞿家,让他也有一个心狠手辣的爹。
杭州的河道去年花三百万两银子修固过,怎会突然决堤,是瞿清恒密令下面的人趁夜间挖开河堤,放水淹田,今年的稻谷全淹死了,百姓无粮可吃,只能把田地贱卖给大户换钱,再反过来买大户的存粮。
天下人认定瞿党都是奸臣,瞿党的人做事便不要脸了。
瞿清决去见亲爹瞿云川,他是他爹五十六岁时抱上的大金疙瘩,如今他爹八十一了,鹤发长须,枯柴老树皮样的手握住红檀笔杆,仍旧笔酣墨饱,书就四个大字。
海不扬波。
瞿清决不置一词,他说不出奉承话,对自己的爹,实在没必要。
盛世太平时,河清海晏,烟波致爽。但如今,他们击海扬波,为这乱世造势,也被乱世所累,注定做时代的罪人。
原因无他,从瞿云川事事奉迎圣意换得步步高升,封官加爵、遍植党羽起,他们瞿家就无路可退,瞿家是皇帝的遮羞布,也是康王的试练场。
皇帝不教康王治国理政之策,却帮他培养清流党的领导班子,并设置瞿党这一路障,在党争道路上,康王能习得帝王该有的心胸与谋略,待瞿党彻底被斗倒,那便是康王羽翼丰满时。
这一切,瞿清决明白,瞿清恒明白,瞿云川更明白,瞿家注定为皇权陪葬。
“爹,何必拉梁邦宪做垫背的?大明上上下下几十万官吏,能统筹两省经济的有几个?清流那群人只会夸夸其谈,误国误民,殊不知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一百个书生也抵不上一个梁邦宪。”
瞿云川眯眯老眼,道:“你来,爹给你采耳。”
要说这老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爱好,不是养小娇娘,也不是盖金屋子,他老了,不贪不抢,是个和风细雨的老人家,只是爱给人挖耳屎。
瞿清决不知道自家爹是在哪儿染的独门怪癖,老眼昏花,也不怕怕把儿子捅成聋子,不过他是孝顺儿子,不多说话,搬张凳子侧坐到老父跟前:“来吧,爹。”
等银勺入了耳,瞿清决才琢磨到他爹的用意。采耳的时候人一个劲儿咳嗽,说不出囫囵话,只能听别人说。
“仲雅啊,你说,为啥皇上为何把税收、打仗、赈灾这些大事儿交给咱办?”
瞿清决心道:那还要说吗?为了捞钱呗。
“你觉得就是为了个‘捞’字,是也不是?错啦,因为咱办事牢,效率高!清流党还真做不来,咱们是铁板一块,他们是散沙一盘。
爹再问你,你觉得什么才能把人心凝聚?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错了!是贪欲!这世上的人,绝大部分都贪,贪钱、嗜权、好色,抓住这一点,才能控制住从地方到朝堂的大官小吏,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最后把事儿办成。
咱们瞿党是奸臣,也是唯一能给国家办事儿的组织,等咱倒了,高岩他们上台,也会有高党、许党、孙党,上头的天要是昏聩些,那就出个阉党。
要是阉党也没了,让书生当道,嘿,叽叽喳喳吵吧!驷马拉车,你往西跑我往东去,迟早咱大明这辆车得分崩离析。”
瞿云川说多了话,喉咙积痰,猛烈咳嗽几下,闷头吐在缸豆红太白尊痰盂里。
瞿清决连忙去给老爹倒茶水,叫他漱漱口,润润嗓子。
“仲雅呀,自古以来,历朝历代过个百年没有不乱的,这是天注定的,人性使然,不可能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天道逆转不了,只能顺应。
你呀,也别对梁邦宪期望太大,他难啊,做不了中兴之臣,顶多是裱糊匠。我已经免去了他浙江巡抚的职位,他安心做个浙直总督,管好抗倭前线就行。
爹知道你想要什么,这次举荐的杭州知府新人选,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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