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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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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因为永蓝村里几乎没有叫单字的习惯,可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任何人询问过松的全名。也许是因为他出生时他的父亲陈栋就这样叫他,也许是因为大地主谷天德也这样叫他,也许并没有这样多的也许,只因为他不过是个长工,长工的孩子依旧是长工,不需要人花太多的时间去记住他的名字。叫“松”就如同叫狗叫猫一般,不过是个语气词。

谷雨十四岁那年从城里的中学毕了业,谷天德并没有让他读高中的意愿。

书读多了没什么用,能算账认字儿就够了。

你爹没读过书,可永蓝村的地都在手心里攥着,粮食都在钥匙串上挂着,回家来,爹来教你怎么攒下给你儿子吃的粮食。谷天德传给谷雨的信里是这样说的。

那时已经接近傍晚,谷雨坐在学校宿舍的书桌前。太阳将落时金黄的光照在谷雨手里拿着的纸上,他白/皙的脸庞也被隐在这种光里,叫人看不清表情。谷雨想不出能够驳倒他爹的说法。那个暑假,谷雨被他爹派来的车接回了家,宿舍床上那本新买回来还未来得及翻阅的《新青年》杂志并没有被带走。谷雨后来并不知道,那是杂志的最后一期,但他隐隐感觉到,肩膀似乎被沉重地压上了什么,这种重量使他想到仓库里的稻谷。谷雨在通向永蓝村的路上,闻到了阳光照耀下的米香,嗅着这种气味,谷雨觉得自己短暂的少年期提早结束了。

松已经成长为一个高瘦健壮地男孩儿,他和谷雨同样的年岁,可谷雨的白肤色与松的黝黑几乎无法使人联想到一起。但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谷雨与松以一种紧密地关系捆绑在了一起。

还较小一些的时候,谷天德喜欢在谷雨放假回家时带他去看自己的田地。在蓝河两旁盛开着的,绿色或黄色的稻谷给他不亚于银元的安全感。可谷雨时常犯懒,作为少爷,一个家庭唯一的少爷,不想走动并不算多么过分的要求。谷天德娇惯他,这个瘦弱地如同猫一般地儿子让谷天德心中时常泛起柔软,况且他的面庞又是美丽的,如同他母亲陈芳芳一般。

松就是在这时出现在谷雨面前的,他曾经听过谷天德说起这个男孩儿,谷雨第一次听见松的名字时问过谷天德,“爹,松?”

“名字,陈栋的儿子。”

“就叫松吗?”

“所有人都这样叫。”

“松,真像叫一条狗。”谷雨皱起眉,他轻轻嘟囔了一句。

时间又转回来,松将谷雨背起来。他的皮肤也许那时起就是黝黑的,笑起来坚硬的牙齿白晃晃。谷雨伏在松的背上,前头是他爹谷天德。谷天德的缎子鞋在正午的阳光下变得闪耀起来,谷雨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肚腹有些湿濡。他把眼睛转到松的脖颈上,紧实地皮肤上渗起大颗的汗珠,那是长工特有的汗珠。

“你累吗?”

“不累,少爷很轻。”

谷雨这时才发现松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响亮。谷雨沉默半响,他用左手在松的脖子上轻轻滑了一下,带下来一颗汗珠。谷雨并没有看见松颤栗的瞬间,他专注地盯着指尖的水珠,笑起来道:“我爹说我太瘦了。”

松小心地颠了一下谷雨,汗珠更多的落下。

许多的事情在谷家安静地宅院内进行了改变,谷雨每次假期回家,谷天德总是时不时的要求他同去土地间行走。这种姿态使谷雨想起餮狗巡视自己的土地,永蓝村就是一个小小的国,谷天德在这里头做着土皇帝。只是谷天德没有再提过要松的陪同,可谷雨却依赖上了松的背脊。光阴以年为单位飞快地跑着,谷雨就这样趴在松的背脊上,感受着皮肤下紧贴的肌肉每一次接触都变得愈发强壮,愈发宽厚。他们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好,谷雨想不出来理由,他觉得也许是那天松的一滴汗发挥了神奇的作用。有一次谷雨跑去外间的下房寻找松,松身旁睡着他的父亲陈栋,谷雨见到了就不敢再声张,他害怕陈栋告诉谷天德。第二天早上他偷偷地找到松,两人定下见面的暗号。这天晚上谷雨又去找了松,他在土房外学习猫的叫声。不过片刻,松穿着宽大的褂子走了出来。也许这些偷偷跑出去的夜晚真的给谷雨带来了心理上的触动。

中学毕业的前一个寒假,谷雨同松穿着厚重的外袍站在蓝河岸边。他们时常来这里,夏天时这里有许多的萤火虫,13岁的谷雨为这些细小地美痴迷。冬天的永蓝村是极度寒冷的,厚厚的冰霜覆盖在蓝河上,谷雨用力往下掷了一块儿石头,他听着石头撞击冰面的响动,好像只是一瞬间,四处又恢复了寂静。谷雨背对着松,他说,“松,你能抱着我吗?好冷啊。”

松的怀抱一年四季都是温暖的,谷雨时常怀疑松也许自出生以来就这样热。

“松,你是不是从来不怕冷。”

“现在不怕。”

“我怕,谷清说她母亲就溺死在这里。谷清说是因为我娘,谷天德才溺死了她娘。”

松并没有说话,谷雨这时是期盼他说些什么的,他希望能在这个时候听见松清澈的声音。可是松并没有说,谷雨又道:“谷清讨厌我娘,她恨我娘,也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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