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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看大夫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大夫走的时候还有好些人在生蝶的院子前看着。生蝶平时就病恹恹的,这次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不过若是真出了事也不会有多少人心疼。还是翠玉做主把人赶开了,说是旧病复发,这么多人站在这影响生蝶呼吸新鲜空气,这样病情会更严重。听翠玉说得这么不好听,也没人死皮赖脸要留下。说得难听点,生蝶是待在这里久一点的,又得妈妈青眼,总会有人希望他不好。卫兴安小心走出去,四处注意没人之后才进了生蝶的屋子。
屋内已经没有香的气味了。翠玉坐在一边,看到卫兴安来了,也不意外。只是站起来说:“大夫说他是旧病发作,又睡得少,等他自己睡醒就是了。下次别这么慌慌张张地到处招惹人。生蝶要保你也不容易,别自己拎不清。”
卫兴安放下心来,坐在床边看生蝶睡觉,也不招呼翠玉。翠玉看他腻歪得很,又觉得生蝶还睡着不是摊牌的时候,想着下次偷偷找生蝶再说这件事也不迟。看卫兴安就这么忽略他,只是盯着生蝶脸上,就好像要把生蝶给看进心里一样。他觉得生蝶这回摊上大事了:养狗不能养卫兴安这样的,客人也不能接卫兴安这样的。翠玉看人虽不如生蝶准,却也有自己一套方法。卫小公子一看就是没生性的,总像是长不大的小孩,要别人宠爱。只是在这里的人人都身不由己,哪还有力气去养小猫小狗?
翠玉偷偷打听了,毕竟绮梦楼也不是密不透风,总会有几个嘴碎的小厮。在他那间房捡出了卫家公子的象征的玉牌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大了。若是这件事情捅出去,知情者必然会因为阻着卫兴平的路被处理掉。想到的那一下子他简直是草木皆兵,赶紧让妈妈给他换了一间院子,离生蝶这里远远的,又放不下心来,想和生蝶商讨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走,也有警告生蝶到了最危急时刻把自己摘出去的成分。翠玉还不想为生蝶陪葬,他们两个还没熟到这地步。
翠玉无声地离开了,卫兴安却毫无所觉。生蝶的睡相极为沉静,呼吸脆弱到好像碰到他就会停止。卫兴安只觉得他人如其名,像一只孱弱的,在自己的指尖上舞蹈的蝴蝶,那样靡丽,却脆弱得能用一只手捏死。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云没有一刻离开过他们身边,可是卫兴安麻醉自己,只要卫兴平不来,他就能和生蝶过着小日子。就算没有红袖添香,没有婢女小厮,他也不是什么落魄的高门大户少爷,生蝶也不是出卖身体的妓子。他们只是最普通的两个人,在紧紧逼来的生活中拥抱着喘息。
只是他们已经进了这绮梦楼,就再也出不去了。我命由天不由我。他们的身份还未让他们能抗拒生活中的风浪。
说到底——他们连士农工商底部的“商”都不如,只是出卖身体维生罢了。
卫兴安却没有想得那样深,他的经历还没法支撑他想到这里。他只是莫名感到心酸和恐惧。生活中的一切都背叛了他,但是只有生蝶一个人在他最痛苦的时候还愿意帮助他,这像是一根稻草一样支撑着卫兴安的最后一丝信念和天真。在生蝶面前他不是卫小公子,而是卫兴安自己。卫兴安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没法在生蝶面前摆谱,他也从没想过在生蝶面前摆谱。他早已把生蝶看得和自己一样,是一个人。
对于卫小公子而言这是难以想象的。小厮和婢女对于他们而言都比较像是一件器具,器具坏了换新的就好。但是当自己不再是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时,又或者当自己已经再不可能回到过去,他的心态早已变了。若是生蝶熬不过去,有一日离开了他,他又该如何自处?
当水声传进卫兴安的耳朵,他才发现自己眼前雾气朦胧。温热的泪水顺着他的脸落在生蝶雪白的半边脸颊上,留下些许水渍。他有些慌,想要伸手去擦,却先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他的指缝漏出来,他一瞬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张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就连空气也不能进入他的鼻腔,简直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他无法控制从自己眼睛中流出的泪水。痛苦来得快而汹涌,像海浪扑过他的肩头,他开始尝到自己口中咸涩的味道。是他自己的眼泪。他想向后退,不想吵到生蝶,却笨手笨脚地连人带凳子摔在地上。
他半跪坐在床前,说不清是心痛还是身体更痛。只是想想那个可能性,他就觉得自己的世界都要坍塌了。摔在地上反而让他自在了些,鼻涕眼泪一起来,哭得像小孩,一点也没有高门大户公子的风范,只是声音努力控制着不要大,不想为此吵醒生蝶。他哭得痛快,突然有白色的影子温柔地抚上了他的眼睛,是一只冰凉的手指,有些嫌弃地擦掉了他沾了满脸的泪水鼻涕。他听见的仿佛是天籁之音。
生蝶的声音很虚弱:“给我哭丧呢?”
卫兴安摇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他闭着眼睛感觉生蝶的手指绵软无力地抚在他脸颊上,轻得像一阵吹面的微风。不知为何这句语气并不好的话,却让卫兴安的眼泪更为来势汹汹。他努力直起身看着生蝶,他长长睫毛下微眯着的眼睛正盯着卫兴安,手捏着卫兴安脸蛋一会儿,就静静垂了下去,也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又睡着了。这回他仍睡得不稳,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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