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二次回归(2 / 3)
任何理由不心安理得。他对程艾琳还不够好吗。
足够宠溺了。
程荣升也摆出了父亲的姿态,要程文森多多练琴找回手感。他离开前轻哼的是33455432,觉得《欢乐颂》应景。杜夏在公交车上和杜浪坐同一排,全程无言不交流的兄弟俩分享同一个耳机,随机播放到的曲子刚好也是《欢乐颂》。
那是个私人歌单,全是钢琴交响曲。杜浪每次考试前若是紧张就会点开,有助于平复心绪。33455432演奏完后杜浪扯下了耳机线,深吸一口气,独自下站,走两步后回头,杜夏还在抚着家珍下车,已经下车的杜富贵比杜浪更不耐烦,但不敢催促。待一家人来到市人民医院住院部,还是杜夏去找护士询问惠珍的丈夫住哪个病房,然后得知男人最近几天病情突然恶化进了icu,家属无法再陪床,此时应该在医院附近的出租房里。
得知这个消息的杜浪又一次打退堂鼓。但杜夏在前面走。
杜浪跟着,慧珍和杜富贵就也跟着。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出现在慧珍租的棚户区平房敞开的木门前,乌压压把门都堵住,看得屋内坐小板凳上吃清水挂面的家珍一愣一愣的,还以为他们全家齐心协力来索命了。
但他们其实是怀着十足的诚意来商量的。至少杜夏是。那张申请书如同遗落人间的艺术品,几经转手到了家珍手里,家珍接过后看了足足半分钟,抬头,又递回去,用家乡方言骂咧道:“这啥玩意,俺不识字,看不懂。”
杜浪先于杜夏把那张纸扯回来,揉成团。但又被杜夏从手掌心里抠出来,重新摊开。
杜夏打过腹稿,把事情总结得还算清楚,家珍听完后也来劲了。
她没什么好理亏的。咋滴了,人搞民族志的学者把那么贵的医药费全包揽了,人想听故事,她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不行吗,犯法吗,她唯一的儿子难道还活着吗?香火不就是被你杜家两兄弟折断掉的吗,咋?她有哪句话胡编乱造了吗?她报案了吗?报案的人是她吗,她跟人唠嗑说说以前的事都不行吗。
家珍好像很久没跟人说说话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机关炮似地噼里啪啦,根本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她身板比慧珍都瘦小,听到杜浪更大嗓门地叠声,说她的儿子就该死,icu里那个老头子也该死,她嗓门能比杜浪都大,高指着杜浪鼻子骂回去,咋滴啦,就你姓杜的命精贵啦,就你姓杜的是人啦,你杜浪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狼!五六岁了都还见人就咬的畜生!长大了,十八二十了,就真把自己当人了?人是有良心的,人不会连嫁妆彩礼都偷,人还讲一报还一报,人死是要偿命的!
杜浪在性别和体格上都有明显的优势,奈何家珍的嘴皮子实在太利索,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没缓和过,好几个住附近的陌生人都闻声站在门口往平房里缩头探脑看热闹。
杜夏来之前有预设过交涉场面的混乱,但没料到会如此混乱。
他明明和杜浪很理智地分析过。于情,先放一放;于理于法,刑事诉讼的最长追诉时效是二十年,家珍当年没报案,现在就算有这个心,被受理的可能性也不大。杜夏若是没遇到何筝,这事再过几年就真过去了,烂在所有人肚子里了。
他们没必要来见家珍这一面的,他们的父母也是这种想法,跟那些看热闹的陌生人靠的更近,说不上什么话,至少别掺合进去帮倒忙,他们看到杜浪抽出挂面架子边的菜刀后再想冲上去已经迟了。
“杜浪血气上头。杜浪反握住刀柄,刀尖正对的是自己的心口。
他想好要说什么了。不就是一条命嘛,那他还给家珍好了。他或许没活够,但他真的受够了,受够那些说父母只要他不要哥哥的老人,受够那个破败的山村,受够那个、那些个往上爬才能见天日的地窖,受够他来时的地方,出生的地方,他从地底下来,他现在回去算了。
激烈的吵闹戛然而止。
空气里,连呼吸都凝固。再被血腥味划破。
杜浪刺向自己的刀尖被杜夏挨住了。
杜浪自己都没力气再抓刀柄,刀尖还被杜夏握在手里。
杜夏泪流满面,哭得很伤心。双手缩在胸前,腿软,差点跌倒,杜浪及时把他抱住了。
杜浪没哭。就是很纳闷,很委屈,问杜夏,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啊。
你三年前别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你怎么这么傻逼啊。
杜夏哭得更歇斯底里,恸苦到无法说话,他说过的,他十二年前说过。
十二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和弟弟杀了一个人,他接过弟弟偷来的红布袋当逃跑的盘缠,他要走了,他的弟弟其实还不具备认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能力。他听到弟弟在他身后,每天晚上都在他身后,叫他哥哥,问他,哥哥,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他当时好像腿也软成现在这样,直接跪在了土地上。
但他没勇气哭得这么大声,也不敢回头,承诺的声音都颤抖,哥哥以后一定会回来的,回来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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