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鸾(十)(2 / 3)
”
“我错了我错了,”少年讪讪,搓着手,忙不迭地讨好她:“……不是我们家。我姑妈是我姑妈,我爹是我爹,我妈是我妈,我是我。我姑妈的决定,我爹有时也不大同意,这就跟你爹得听我姑妈的一样,我爹也没办法。你可千千万万不能因为这个,不愿意嫁到我家里来,你都答应好的,可不能反悔——”
夏桃有些哽咽。柳梦坐到了她的身边,伸手搂住了她。
“从那天之后,我就经常在梦里见到这个哥哥,时间长了,我就觉得他真的是梦里的人。我再也没办法忘记他了,虽然是我梦里想出来的人——只要这样想,我就觉得没那么难过了。不过我也知道,我知道,这都是在骗自己。像这样,又过了很久,我实在忍不住——我没办法随便出去,就趁着去表哥家的时候,求表哥,带我去他的坟上祭拜。”
“后来,这件事被娘知道了。”
夏桃好久好久没有再说话,咬住了嘴唇,放在膝盖上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袖。这是她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她无法向他人坦白。她想要亲眼确证自己的梦。照顾她长大的姐姐们,却从来不答应她的请求,一再劝说她不要去。那时候她还会因为她们的拒绝而生气,决心要和她们冷战一辈子。只有任侠气的表哥被她的恳求打动,骑着马带着她去了荒芜的山上。可是那天晚上,母亲就知道了这件事。灯火通明的庭下,许多人的惨叫哀鸣声在整齐的刑杖下连成一片。今天所有陪她出去的仆婢,都要被杖打发卖。她被冷飕飕的山风吹了大半天,还没有缓过神,就要眼睁睁看着那些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他们每天帮她穿衣梳头,教她唱时兴的歌谣,替她编花环戴在头上,出门的时候扶着轿杆护着她下轿——结果都要因为她的错误,被棍子打得遍体鳞伤,然后被驱赶去她再也无从知道的地方。
“……不关别人的事,是我一定要去。他们都劝过我的,可是我没有听,他们也没有办法……”夏桃仰起头,拼命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哭出来就不能再说出完整的话,也就不可能再说服母亲。
可是,母亲冷淡的目光还是落到了她的身上。那一瞬间,她的声音就停住了。她想起东山上的一排排坟茔。母亲决定杀死那些人的时候,也一定有许多人向她求情,但是他们还是死了。现在也一样,不可能因为她微不足道的恳求,就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这是规矩,他们也都知道的。”阮诗淡淡地说,“既然知道,还违反了规矩,就必须要接受惩罚。”
“他们明知故犯,无非是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就既讨好了你,也侥幸躲过了惩罚。只不过,这世上本没有侥幸这一回事。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她的母亲说。
夏桃想,不是这样的,不是讨好,不是侥幸,只是为了满足她的愿望,仅此而已。可是在母亲面前,她太小也太幼稚。母亲威严的视线,让她的自信荡然无存。只有一件事确凿无疑,她也做了错事,必须要付出代价。
阮诗把她叫到屋子里。在紧闭的房门里,夏桃把衬裤脱下一半,掀起裙摆握在手里,反跪在椅子上。这惩罚很疼很疼,每打一下她都会喊,到后来甚至哭了出来。可是,夏桃其实并没有那么怕母亲的藤条。虽然停手的时候,她觉得从腰到膝弯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两条腿几乎站不住。
但是,每一次她挨过打以后,母亲都会让她趴在床上,亲手为她涂上清凉的药膏。有时,她还可以因此在母亲身边睡一夜。她先前觉得无比羞愧,这时却可以像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一样,向母亲小小地撒娇,在一点点惊喜中沉沉睡去。
然而这个夜晚,在许多人的悲苦之上,她绝不可以因此而感到温暖。夏桃魂不守舍,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合拢的窗户,在深夜里,所有不忍听闻的声音,都渐渐静了下来,归于沉寂。夏桃抬头看了看威严的母亲,眼泪又流了下来:“娘,都是我不对……”
阮诗打断了她求情的话:“是你不对。”
“……娘对我说,我不应该去……”
夏桃靠在老师轻盈而温暖的肩上,老师的身上,有很好闻的香味,像一个母亲温柔的双手。只有这双纤细的,香气淡淡的肩膀,还愿意做她安静的依靠。夏桃闭上眼睛,让泪水划过皎洁的脸颊:
“……娘说,我没必要为这些死掉的人挂心。谁都会死,总有一天……有一天,爹爹妈妈也会死,到了那时,我打算怎么办呢……”
小姑娘静静地哭了起来,温热的眼泪浸湿了柳梦的衣裳。
“……老师,这都是梦吗?可是……可是我还是很难过,我觉得这样不对……”
夏桃站在她父亲的桌案前,想要从博学的父亲那里纠缠出一个答案。她开始记事的时候,父亲并不在家里,家里的仆人说,父亲是边关上的将军,所以要再过很久才能见到他。后来父亲回来了,她却从没有见过父亲穿上盔甲,威风凛凛的模样。她只能呆在父亲的书桌旁,静静地看他日夜埋首于方寸之间,笔墨之中。或许她的父亲已经将她想要的答案写进了文章里。可是她太矮了,要踮着脚才能够到那些父亲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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