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那个孩子眼里有一只野兽(2 / 2)
的母亲是一国公主,嫁于父王之后也贵为夫人,以骊少史的身份自然是当不起我一跪的,于是我只作一长揖,而后垂首去看身畔的孩子。
他还太小了,我想要摸摸他的头,伸出手时却觉得此举有失妥当,于是便改成了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本应说点「节哀」之类的话的,但我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直觉告诉我,这个孩子也许并不需要这样的话,不管是安慰还是别的什么。
我心下叹了一口气,开口,“父王已经下旨厚葬骊少史,若是短了什么,你尽可以同我说。”
在地上跪得笔挺的孩子这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扭头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正对上他的视线时,我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历史上父王会宠爱胡亥,原因很简单,胡亥他真的很像父王。
那张脸此刻看上去瘦削而苍白,似乎脆弱得不成样子,那双眼睛也似乎已经失了神采。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却让我一瞬间便想到了那章台宫里的帝王。
那种像不是说单指外貌,年仅五岁的胡亥也自然不可能有父王那般的王者气度,那种像,根植于灵魂。
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父王的眼睛,那是一双看不透的眼睛,可它不应该属于一个五岁的孩子。
我蹙起了眉,感觉眼前的画面有些违和。
良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种违和究竟来源于哪里——胡亥没有流泪,甚至他的眼神中根本没有悲伤。
我心下一肃。
历史上的胡亥是比父王更加出名的暴君,他杀光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杀掉了无数忠臣,断送了大秦百年基业。
可我一直觉得,那些错可以怪秦二世,可以怪李斯和赵高,却不能怪面前这个年仅五岁的孩子。
这也正是哪怕明知历史上是他害死了扶苏,我却仍愿来此的原因。
可是此刻,我忽然觉得,也许是我错了。
那个孩子的眼睛里藏着一匹猛兽,仿佛要将这世上所有人都撕得粉碎。
那样的眼神,几乎令人战栗。
那骊少史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的是因为她得罪了什么其他人吗?我的大脑越转越快,那些猜测根本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令我满身冰凉。
鬼使神差的,我伸出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以后在他人面前时,不要轻易与他人对视。”
我想我是疯了,在看到这样的胡亥之后,我本应该想尽办法除掉他,但我居然第一反应是替他遮掩,害怕别人看到了会起杀心。
难道说,君子的面皮披的久了,我便真当自己是君子了么?
想到这里,我不禁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我又想到了父王,我想,如果是父王看到这双眼睛,那么胡亥便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宠他爱他,要么杀他。
若是不论历史,我却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所以我不能去赌。
我的话语似乎终于让胡亥产生了些许动容,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我的掌心,有些痒。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一点一点将我的手挪开了。
我又一次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表情依旧茫然而空洞,但那匹野兽却似乎渐渐隐去了。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只要他能够稍作遮掩的话,那么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开始思考胡亥的去留。
按理来说,这种母亲去世后未长大的公子公主理应会被交给其他的后妃收养,来此之前我甚至已经帮忙选好了几个,只等胡亥同意了便可送过去。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胡亥,你愿意跟我回宫吗?”我问他。
我知道带他回去也就意味着无尽的麻烦,甚至到最后我还是会死在他手上,但我仍旧不能把他交给别人。
我不放心。
我也许并非君子,但我到底还是心存善念。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他空洞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而后一点点聚焦,汇成了那浓重如同夜色的黑色眼瞳。
“你是公子扶苏。”他说
“我是,但我也是你的哥哥。”我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但没关系,他不是父王,纵然他不像个五岁孩子,却也绝对看不穿我。
良久之后,他还是点了头。
三日后,胡亥搬进了我的寝宫。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