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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补阳还五汤的味道,还有一丝生津的咸酸,是小碟里摆多的一颗盐卤的梅子。
渠锦堂支着手臂起来,肋骨下突兀的疼痛,想起枪托雹子一样砸在身上,以及老远传来的那声住手,湿了他的眼睛……
他出神地盯着小碟里的梅,以前……他嫌蜜枣的甜压不住药的苦味,总是缠着月儿,给他备上一颗盐卤的梅子:“是你……救了我?”
小童不知情:“是我们家少爷。”
“他人呢?”
“欸,你怎么起来啦!快躺下!”
渠锦堂的蛮力大得吓人,掀开被两腿还没站稳就想迈,叮铃哐啷打翻碗勺,洒了一地棕褐的药汤,小童挡不住他:“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啊!”
“叫你们少爷出来!我要见他,要见他!月儿!月儿!”
小童被他口吐白沫的样子吓坏,他哪儿见过人发羊癫疯,身子抖得遭雷劈似的,慌乱中有人快步从背后抱起渠锦堂,两手绕过下巴掐住他的腮帮:“找东西塞住他的嘴!”
那道声音一起来,渠锦堂哆嗦着眼就哭了。
泪水打在他们相连的手背上,怕人跑了,渠锦堂秉着一股攥死了不撒手的劲儿,抓他的腕子,指头抠疼他的皮肤:“你肯出来见我了,你终于肯见我了……月儿……绣月儿!”
小童搬了把板凳,倚门守在外屋,听里间小声的私语。
“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
渠锦堂涎着脸,眼都不眨地瞧着常乐,奈何不了他痴缠的目光,又气他使诈,常乐把擦汗的布巾往凳子上一扔:“不疼了就走吧。”
这是吓唬人,罚他的不老实,渠锦堂却信了真,小童听见他又哭了,老大个人,鼻子一抽一噎,装出没底气的强硬:“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痴人说梦,他知道这是哪儿吗?
少爷果然问:“你知道卯眼胡同是什么地方?”
那头不说话,沉默是他的坦白,少爷苦涩地笑笑:“把药喝了……”
渠锦堂打心里盼望看到他平安的对他笑,骤然瞧见,胸口又发憷,一种为时已晚的苦涩缠上他的脖颈:“月儿……跟我走吧,你不该在这儿……”
“我已经在这儿了。”常乐平淡地拨着勺子,像讲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小时候我扮女孩,就是我娘不想我步她的后尘,院里的姨娘,谁生了儿子都要送到这种地方,当小厮,要么做小官,千算万算还是没饶过,是命,我认了……”
渠锦堂以前也骂过他是婊子养的,他悔了,要能回到过去,他一定揪住那时的自己,狠狠抡圆了拳头,打烂他一口牙。
“不是命!”渠锦堂突然抱常乐的手,“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蔡家峪,去隅北,不!回甫阳,我们回甫阳!”
美梦总有太多幻想,让人不舍清醒,少爷也哭了,那么小声,细雨飘进耳朵眼,变成了绵针:“我这样……还回得去吗?”
“你什么样我都要你!”怕他不相信,渠锦堂信誓旦旦起誓,“跟我回去,我们去渠家祠堂拜祖先,我渠锦堂这辈子,只要你常乐一个!”
常乐抓着他胸前的衣裳,听他说胡话,那是他们渠家的宗祠,哪能认他一个男人和子孙并肩磕头,怕是香火也点不燃。
可他没拦他胡咧的嘴,他要攒着这些话,往后的日子觉得苦了,过不下去了,拿出来时不时舔一口。
他没这个福气,可别人有:“那个杏儿……”那天他听见了,渠锦堂有了姑娘,一个正正经经的女人,名字可以和他一起写在祖宗的祠堂,他推开渠锦堂,扭头,拿出全部的狠心,“你带她走吧,别负了人家……”
渠锦堂怔了怔,使劲掰过常乐的脸:“你哭了?”心里猛得跑过一阵酸甜,拉着人一起倒向床上,架子床狠狠晃了晃。
常乐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白色的汗珠,拧着的手也不敢推了:“你的伤!”
渠锦堂咧嘴,不知是疼的还是乐的,一面攥紧常乐的手,一面像个疯子一样边笑边捂眼睛:“你就说句实话吧,你心里有我!”
“知道我闯门的时候想的什么?”
常乐闭紧眼睛,他不敢想,动一动念头都害怕,可渠锦堂偏要说:“我在想,就让他们一枪打死我吧,死了,到了地下,找不到你我就等你,找到你那一枪就不白挨。”
骨头都快给捏碎了,常乐沉甸甸的身子往下坠,有把子力量托着他向上,是渠锦堂,要把他揉进心窝地抱住他,折断肋骨也在所不惜。
这样骇世惊俗的情话,对一个娼门里的小官。
小童听惊了,探头朝房里望,床幔下朦胧的一团影,少爷和那个疯人抵死抱在一起。
“我哪里还有别人……”不堪地咂嘴,比楼里最耐不住的客还性急,又冒失的有股招人疼的痴傻,“只有你……我只要你,跟我走,我有办法带你出去……”
没听见少爷答好,回应他的,是一个连一个接不完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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