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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现在没有长发了。
故事始于一九零七。白人少爷蹲下来,伸手,触摸了那个安南孩子垂在耳边一缕黑发。
安南情人那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将会是『莲』,不知道自己将因为爱他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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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上死的人太多了,这里的生命就像雨,像果子,像洪水。旧的生命迅速地害上杂而多的热带病倒在泥土里,新的生命就在旱季男人农闲的时候落地,周而复始,一年一季更,宛如有规律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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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短暂地迷失过方向。我的生活里充斥着名流宴会和沙龙舞会,游艇和水球比赛,无休无止。置身于虚伪的人群中,置身于空洞无味的友谊和爱情里,我好似陷入了万丈深渊,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靠近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约瑟芬出现并拯救了我,他的身上有天使的光芒,他抓住了我的手,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牵引着我走出了迷雾。他好似一束光,又似甘露,拯救了我黑暗的干涸的心灵。
你知道的,人的一生中,意义最重要的那个人,不是你爱的人,也不是爱你的人,而是那个教会你如何去活的人。一位安南爱人,一位愿意穷尽所有来爱我的爱人,他在带给我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的同时也唤醒了我的生命。
我时常在思考一个问题,用尊严交换一份爱情是否值得。阮并没有回答过我这个问题,他把作答的责任交给了我,我认为这是因为阮相信我是他的救赎。
最令我欣慰的是,在当时当刻,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把这归功于我的母亲,冥冥之中,我感受到了她的指引。
时至今日,我仍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怎样衡量一份真爱的重量?牺牲人格、尊严、希望、生命来交换真爱的交易是否是等价交易?我始终认为,五十年前一位安南情人献给我的爱我受之有愧,在这场爱情里双方的付出并不等价,诚然彼此都对彼此交出了真心。我将在堤岸时的两个月视为上天对我的恩赐,我需要为爱人牺牲的机会,我应该牺牲,在这桩不平等恋爱里法国情人最缺乏的就是牺牲,这大概也是我余生选择终身不娶的原因。
虽然我的爱人只在我的人生里存在过很短暂的一瞬,但他却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这段爱情改造了我的灵魂,它使我重新相信了上帝,使我的灵魂就仿佛刚接受过洗礼的婴童一样纯净。这也是我的母亲生前曾经教过我的:人不必为了所需而活,不必为了欲望和激情而活,我们需要为良心,为正义,为真理而活。因为神秘的上帝,一切都依赖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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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院了,回到了巴黎的家中,家中所有的陈设还跟一战前一样,只不过房子里少了管家和佣人们。他也像安娜当年那样,坐在窗前,坐在母亲当年坐过的那把扶手椅上,一面冥想一面写他的回忆录。老人每天都在费力地回忆,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时日不多了,当他终于迎来完成回忆录的那一天,他隆重地打扮了一下自己,胡子剃得干干净净,白发用发蜡梳得板正有型,他穿上他在半年前就定制好一套黑西装礼服,爵士年代的旧风格,带燕尾的那种礼服。最后在身上撒上香水,在衣领上别一朵白玫瑰花。这样一身盛装站在镜子前,努力挺直他的驼背,白人少爷感到满意了,他看起来就跟五十年前一样帅气、一样风流倜傥。
这是他所期望的赴死时的打扮,据说人死后的灵魂会保持死者生前最后的模样,那么他希望像这样,戴着白玫瑰,一副出席婚礼的盛装打扮前往那个世界。
在一九一四年,那是弗吉尼亚号,一艘美国制造的现代邮轮,她从马赛港起航,正式前往那个遥远的、未知的东方殖民地。白人少爷和他的安南兄弟在那条辉煌的、宛如一座移动宫殿的大船上,是那样欢喜雀跃地期待他们在印度支那的新生活。
卧室里,与床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五十年前的世界地图,地图上的法属印度支那永恒存在,永垂不朽。雄伟的弗吉尼亚号邮轮在广阔的世界地图上航行着,通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地中海,然后是红海,接着横跨印度洋,穿越印度尼西亚群岛,太平洋到了。在一望无际的太平洋上,夕阳是一种澄澈、透亮的橘红,许是被夕阳给陶醉了,霞光退隐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衬得傍晚的港口城市灯光琳琅,于是示意乘客邮轮已经抛锚靠岸的小号声响起来了,西贡港到了……
法国情人的思绪飘扬过海,回到了一战前的那个远东第六港。
老人闭上双眼,合衣躺在床上,手里握着年轻时妻子送给他的一缕黑色秀发,他想念他的玉石手镯,怀念他戴着玉石手镯的妻子,妻子戴着这只手镯与他恩爱时的场景,阮用套着翡翠玉镯的那只纤手抚摸他的脸、头发、赤裸的身体……他们接吻,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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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我亲爱的女儿: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去到另一个幸福的世界里和我所爱的人团聚了,不要伤心,我的宝贝,要知道死亡并不令我难过,甚至可以说我是满心喜悦地期待着死亡的到来,我是幸福地死去的。现在我向你交代我最后期望办到的几件事:请把我的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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