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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说我可以学,他一看到莱昂对自己失望就着急。我可以学,他执着地又说了一遍,你想听的话我就去学,我的家乡也有乐曲。
就像他学法语一样,凡是能取悦莱昂的东西,他都会努力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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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彼岸一场声势浩大的情愿游行成了巴黎茶话会上男士们的谈资,人们同情被廉价华工挤兑掉工作的铁路工人,莱昂少爷也随着朋友们义愤填膺,是的,那群黄色工蚁——对,如此一个藏污纳垢的低劣人种该被灭绝。“灭绝”两个字,轻飘飘地从这位白人少爷口中说出来,他不知道这两个字在那些真正的所谓“低劣人种”的人听来心中是何感受,对殖民者而言,“灭绝”某个民族这样的话,说出来不需要多虑。
可是莱昂,或者那个叫莲的法国少年,他知道他明明善良,纯真。他因此而痛苦。
肤色成了他敏感的伤疤,当他走在法国人的街头,那些朝他投来的目光,像小刀一样可以在他身上刻下痕迹。就算他用从巴黎的裁缝店里定制的西装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他也感觉自己没有穿衣服,就好像是被扒光了抛到街上示众的妓女一样,他永远需要像老鼠一样贴着墙低着头快步走。
巴黎不属于他,他永远不能站在那个白人少年身边。莱昂也知道,家里来客人之前,他让他先躲起来,好像他见不得人一样。
他只不过是怕费口舌去跟人解释这个私生子的来头,怕流言蜚语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老爷丢回来的这个仆役,被少爷当成主子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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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圣诞节,洋人们的新年,他把这个节日当成自己民族的新年来过。
他穿了一件红绸衫,大红色,艳艳的红。绸衫烂红如醉,惊艳了白人少爷,莱昂一进门就被这突兀的红色怔住,他后来去了东亚,再回想时,觉得这种红大概是新娘裙子的红。
他们坐在礼物山前兴致勃勃地拆礼物,拆出一本书来,是当时的畅销书《有色帝国的崛起》,送书的人也许别有用意也许纯属无心,但这件礼物并没有扫莱昂的兴,他不让阮看出他不高兴来,装作他不知道这本书的内容。这是他们共度的头一个新年,他推掉了那位房地产商小姐家的晚宴,陪混血儿过节,白人少爷用这样的行为告诉他,他是他的兄弟,是他的亲人,他爱他,他从来不曾嫌弃过他身边的那个安南少年。
有多少白人像莱昂那样喜欢他穿正红色的丝绸长衫,而不是觉得他的打扮奇怪滑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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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后他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去读商学院,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接受了去西贡从政这样的道路,照他父亲的宏图伟志,他要扶持他的儿子当上省长。
阮就是在他离家去求学的第一个学期里逃跑的。
这第一次逃跑是无征兆的,事后他误解了阮的意思,他以为他怀念家乡,实际上,他当初若把他留在法国,结局兴许还好些。
他不知道阮在法国的这个家中住得舒适与否,但是寄人篱下,他应该是不好受的。
法国的家里摆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的父母亲的结婚照,漂亮的白人母亲和白人父亲。阮每天很认真仔细的擦掉相框上的灰尘,看着明净得光泽映人的玻璃板,他露出很满意的笑容来。
他老是看这些照片,莲有一次偷偷把它们摘下来了,他说不要,就挂在那里,他喜欢看。
他听得懂法语,他什么都懂,包括他这像被私藏的包养的情妇一样的处境,他也看得懂。
莱昂把所有的黑仆都换成了白人,只因为阮撞见过一次针对黑人仆役的暴行。这又得多出一大笔开销,少爷本来就因为置办东方稀奇货花了不少钱了,可是比起他心爱的西贡少年来,钱的问题就不那么重要了。
黑人们被赶出去的那天,这个私生子站在窗前看着全过程,一言不发。他第一次在莱昂身上感受到他前十四年生活里那让他担惊受怕的,白人的权威。
进到这个家里的白人客人看到他的肤色,好奇的问一句,这个住在高官家里穿戴很好的人,他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管家答:不,他是交趾支那人。
莲对他说:你待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好不好?我会尽快打发走他们的。
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没有怨言。什么大事都没发生,只不过是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并没有逃走,只是在火车站干坐了一天。
这个温顺的少年真的没有抗争过吗?不见得,只不过当他第一次面对这个抗争的时候,他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那个法国情人,所以他看到自己毁亡的结果时才那样超脱,越南人信仰佛教,佛教讲究因果报应,这就是报应,作为一个低等人去爱白人的代价。
你是不知道你对他有多么好。
也是这一次逃走,使莱昂意识到他把这个西贡来的私生子看得有多重,白人少爷没来得及跟学监请假就赶回家中。
也许看得太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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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民族呢?宗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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