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短篇(4 / 10)
上柔软的绿茵地,才寻回一丝踏实感。
阵中一片好风光。
晴光明艳,流云呈碎浪状逶迤千里,云中两峰如相面作揖,矮的那座像伏地稽首,另一座比之高十来丈,意气风发受其膜拜。
虞槐以手支头仰观较高的山峰,看久了脖子与手具是酸胀,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这山不是空无一人的。
背对他坐着个埋首阅卷的碧衫青年,坐姿照旧端正如松柏,几与山水天地合一,是以十分的宁静中又纳了七分离尘的孤独。
须臾,虞槐和青年一同听到了叮叮当当的轻响。那青年飞快地一睨山下,佯作沉思。
随声音渐响,“访客”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眉目俊秀英挺,敞开的衣堪堪在腰部用几条胡乱系的绸带束住,手提着四五个用红绳串起的酒坛子。一身市井无赖的习气,活似逛瓦市喝花酒的纨绔。
虞槐对这张与己酷似的面容瞠目结舌,转而去看那抬起头的碧衣青年——
那来人笑道:“重黎,猜猜今日我给你带的是什么好酒?”
(3)
大小常山前辈子是一对亲弟兄。前者甫披满山碧翠,后者便雨后笋尖似地露了头,仿佛一弹指顷,两山间的小城池就成了两扇屏风中的香案。小常山山峰不似它兄长嶙峋孤高不可亲近,峰首呈圆弧状,偏西有一处细微的凹陷,正对着虞槐和那两个青年,像张瘪起的嘴——八成是没讨着酒喝,委屈的。
被唤作“重黎”的碧衫青年不为来人的三寸舌所动:“我忌酒,长鸿,休用你的油嘴滑舌惹我。”
来客道:“错了,慧心妙舌才是。‘酒为欢伯,除忧来乐’,‘ 庶民以为欢,君子以为礼’,物性如此。我有美酒,山有美景,只欠一合心美人,为挚友千百载,这点小忙也不肯帮?”
碧衫人背身不予理睬,确是虞槐初入小常山结识的重黎,少几许清狂,多三分青涩,修眉如一道顺畅墨线,并无日后触目惊心的截痕。有一瞬虞槐以为重黎看到了他,而后者瞳中唯映浮云青山,清清冷冷淡淡,伸臂取酒:“一坛可以,再多免谈。”
长鸿大发感慨:“延你喝酒还得三请四请,实在难办。”
“以千年情分相胁——好金贵的一坛酒,我敢不饮吗?”重黎启封一嗅,险些翻坛,“百仙草!你居然拿这酿酒?”
长鸿嬉皮笑脸揽住他肩头,顺势把人扳正:“我就说你有鉴酒的慧根,鼻子灵得很。半山头的百仙草酿的酒,不尝尝滋味?”
重黎道:“半山头……你是大常山之主,如何处置山上物自是你的事,可怜凡人苦求不得的灵药,到头却成了你我杯中物。”
“酿醽醁,肉白骨,皆尽其用。无论你信还不信,下界人取百仙草救人性命,对造化的感念还不抵空坛子那么重。”
大常山比小常山早百年呱呱落地,因而长鸿比重黎年长得多,虽照性子看应该调个儿。重黎与他看法不同,料想长鸿必借多吃几年干饭的由头笑他涉世未深,不欲再在这个话题上盘桓。他半好奇半警惕地沾了点酒,旋即就恨不得拿酒封一把糊上长鸿不正经的脸。
“味道如何?想必不错?”
“……我不想与你说话。”
辛,辣,像发了霉的辣椒切片了在醪糟浸上十来年,甘味回冲堪比用过咸豆花再灌碗豆汁下腹。重黎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看酒坛,好似里头寄居了河蚌,忘却前车之鉴又“品”了两三口,眉毛拧得更紧。
长鸿忍俊不禁,索性笑个畅快,重黎茫然地咽下酒液,颓然乎不辨东南西北,长鸿便渐渐不笑了。
现今的千杯不醉,开初还是一杯倒。
“一杯倒”晃了下,一头靠在长鸿肩上,看模样比初试金波的虞槐还要“弱不禁风”。容貌与虞槐肖似的青年扶着人慢慢坐下,左手替“美人”放下酒坛,右手揽“美人”,余下的陶坛子蔫不唧儿地搁一边,若开灵智定要骂死这见色忘酒的负心汉。
“口不对心可不好呀,小东西。”
长鸿就着重黎眉毛摩挲几下,伸手挡光:“这点酒量……我都不好意思做些龌蹉事了。”
虞槐心知此为幻境,却见本不应看到他的长鸿正朝空中的自己挤了挤眼。
长鸿方欲开口,一阵飓风刮来,如一巨爪将恬淡图景撕作长条,一道裂痕恰好横贯重黎躯体,虞槐竟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也只有一刹。
他从旧时光景跌落至珍宝阁底层,犹然心悸难平,紧接着又因新发现喜出望外。一小束灵气正通过细而窄的经络汇入丹田,积聚成指甲盖大小的一团缩在一角,原先阻断的灵根也勾连起来。他摊开手掌,近乎贪婪地以目光描摹那条平滑清晰的命线,此后种种可能的前景在他心中如江浪翻涌——鹤唳搅散了他的假想。
重黎昏睡在困阵正下方,白鹤不停踱步,快把羽翼啄秃了。
虞槐向改变他命运的契机投了瞥,走到重黎身边,方欲喊醒他,酒客即拢住那只疯疯癫癫的老鹤:“收获良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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