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1 / 2)
临风鸣弦珠玉落索,檀弓少取黄钟宫调、慢宫调,皆不满意。凤尾寒漆映月色,泛出丝丝凉意,从琴面袭上指尖,渗入心间。
正在这时,忽闻一阵圆润幽静的凤箫之声,如同一朵水墨,一枝花魂,渐渐飘过水,缓至檀弓身边。
“先生之曲,梦中犹闻。不知何幸,今得识之。”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他在纷缤烈焰光火之中,摘下了银质面具,一笑之间,春风英华,灼灼有辉光,惹得隔岸少女们全都脸飞红潮。
月色乍冷,凤尾琴弦崩断。 戏台上又响起了不吉利的唱声,极为幽细:“其声低似儿女喁喁语小窗。分明是‘文凤求凰’追逸响,张琴代语诉衷肠。这萧寺何时来巨匠,把一腔哀怨入宫商?”
檀弓道:“梦中之曲何如?”
来人天付昂藏,仪表非凡,眸中总是含情脉脉,款款温柔,可是又似乎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疏离:“世之俗曲或媚着奴颜,或荡狂淫乐,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唯先生之曲分明咏情之烈,歌情之浓,却净若无尘,了无亵意。人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所以君子;依我是情胜意则亵,意胜情则浮,情意绵绵,所以绝操,唯我梦中之曲也。”
檀弓默然,良久说:“赫连公。”
“我尚未自报家门,先生何以不言自明?”赫连奕微微吃惊,笑说,“莫非先生是天上来的仙人,还是先生也觉得与我倾盖如故,尽在不言?”
檀弓道:“尔坐右首第二。我曲有误,尔频相顾。”
赫连奕惊于这般敏觉,觉得檀弓大概知道,听到动情之处,他屡为之堕泪。
他爽朗一笑:“先生何以这般自谦?依在下愈见,先生琴技已臻化境,所以绝非技巧差误,而是情意之不至,所以曲连而意断,甚至于轻佻果躁,疏可走马。”说的都是实话,也没有遮掩檀弓的失误。
赫连奕愧色说:“我不知先生有何伤情之事,区区十抚玉涧敲冰便悄然离去。如此冒然相见,失了大礼。只是慕如此仙音,寸心如狂,情难自禁。”
因问曲名,赫连奕打掌说:“一尘惊云…真是绝妙好辞。”
问了檀弓如何称呼,他便继续说:“听先生无有乡音,尚不知先生家是何处?”
甫听见“无忧寂默”的回答,赫连奕正敲手背的扇子忽地停下了,失笑说:“这名字虽闻所未闻,倒竟有些耳熟,难不成我也是梦里见过? ”
时人正猜灯谜,赫连奕妙语如出珠,谁也难不倒他,自出上联“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下联“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湖中岸上无人能答。
众人拿来许多花灯,求他赐教。一时间堆成小山,快将檀弓淹没了。
清风爽簌,赫连奕俯身在一排花灯中拣选,腰间金玉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口问说:“先生家乡可放花灯么?”
檀弓点头称是。赫连奕笑说:“哎,我朋友们不知疯哪去了。那今日能否委屈先生,陪我放几盏?不至于辜负这如斯良辰美景。”
因念檀弓看不见,他便讲解说:“这有竹木、绫绢、明球、玉佩、丝穗、羽毛的…形状呢,龙凤的,花鸟的,年年有余、鲤鱼吐珠、双龙抢珠,小兔子小猴子小狮子…先生最喜欢哪个?”
看不到檀弓是什么神色,赫连奕自己选得兴致勃勃,但看檀弓好似带小孩出游般,始终面不改色,也不知是不是在勉强他,便有些不好意思,挑了一个不那么幼稚的:“这个怎么样?这是南极长生大帝,听说放了他的灯,就能保佑人长生不老,飞升神仙。”
虽然提了这盏出来,赫连奕心念一动,拿起五色纸彩墨作画,不时自己便扎了一个新灯,流苏缀饰,绘的是一鸾一凤共效于飞。
即使盖着眼睛,檀弓也散发着不近人情的气质,若非闻见那泛泛几声正宗的一尘惊云,很难把檀弓与爱情二字联系一起,生出任何亵渎之心。赫连便不想向檀弓介绍这一盏,只打算自己偷偷放了。
没想到檀弓忽地伸手抚摸那鸾凤花灯,辨认形状,连着赫连奕的手指也扫掠而过。
他的手好生冰凉。赫连奕过于诧异,一双明亮眼睛凝望着他, 璨璨生光,呆着半晌不曾动作。
见檀弓竟然十分心仪,赫连奕会意递了笔墨。檀弓题之,十四字如同蜷曲的玫瑰花苞:“琴诗酒伴皆抛我,雪月花时最忆君。”
檀弓将鸾凤灯燃起,放飞天际:“愿取比翼。”
然后将那长生花灯轻轻送入水中,推着远去:“不羡仙。”
香烟乱飘,笙歌喧闹。上元夜无数燃灯,光亮百里可见。
正在这时,却看见无须和一个小婢女同时找来了。婢女着急喊:“哎呀!终于找到了!”
无须一道焦雷头顶劈到尾巴骨:“卫璇!”
而婢女叫的却是:“驸马爷!”
凄树拂雪天外仙 挥鞘金鞭美卫郎
无须直撞到卫璇身上,当时就涕泗横流:“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卫璇…哇呜!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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