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1 / 2)
慕容紫英摸了一下化好的眉毛,又想起卫璇来。他那易容之术独步天下,但隻为人画面,从不画眉,莫说千金来求,就是当年宁冒欺君罔上之名也断不肯为。他明面上说技不如人,不好献丑,书信却道:“闺房之内,夫妇之私,难有过于画眉者。画眉之情,岂可轻许他人?”
慕容紫英回想这话便头大如斗,知道卫璇此人面上看着春风和煦,其实私下里态度之顽,脾气之烂,经年不改,近而交之,臭不可闻。
众人出了水。慕容紫英甫一上岸,便被白麒扑倒在地,在他身上舔来舔去,慕容紫英尴尬又奇怪:“好了好了,你做什么……”
檀弓道:“因你身上已染信渊阴寒之气。”
原来白麒是在帮自己化解寒气么?慕容紫英惊道:“信渊?可是这湖水就在帝京脚下,龙气勃郁,怎会是信渊?”
檀弓将无须收入袖中,一边道:“此水并非信渊,只是下通信渊,在于酆都山之上。酆都山在北方癸地,死气之根,乃罪鬼死魂之所处也,信渊在于之所上,腥膻臭秽之气,盘结不散,上熏信渊,故常能生大妖。”
慕容紫英拾起一片湖上碎冰,这冰放在指上难以撮捻,久而不化,眉头微聚道:“所以那女子的尸体浮在水里,久而久之生出那么可怖的妖怪么?”
慕容紫英一面走,一面与卫玠稀松聊了几句。卫玠没他那样避嫌良多,想到什么便问什么,但却绝不致人生厌,反倒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让人忍不住想同他畅所欲发。
至一片无人雪地,檀弓祝咒一遍,乌云后升起一朵硕大火莲,缓缓降落下来。
这丹蕖乃是极品祥瑞之红莲,其中离火之气坚而不锐,平和不争,使人三魂凝明,可化阴寒毒气。三人五心朝天,四方围坐。
慕容紫英却一颗心悬悬在念:因念这些年变数如此之大,不知道含贞怎么样了?卫璇还曾将表弟托于自己照料。听说王含贞也来了,不如早一点到城门口去接他。如此一想,便有先去之意。
檀弓道:“人得常清静,万物皆悉归。”
慕容紫英因道:“这荒郊野岭,弟子总是定不下心来,栾高师可否给我这火莲的一瓣,我收去吐纳斗室之中。明日卯时,皇宫门口再相见。”
檀弓淡淡地说:“不必。”
慕容紫英略为一怔,不过旋即散朗一笑。
因为他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嫌疑过甚,倒像是要偷走人家独门秘技,回去面壁钻研似得。他入道多年,知道檀弓若这样猜想,那是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能在信渊之上生出这般精纯的丹蕖来,是何等高明功法,怎会轻易借阅他人?慕容紫英暗悔说出轻莽冒犯之话,哪怕是对着自小同吃同住的卫璇,也不该这样口无遮拦。
他正欲开口道一声得罪时,檀弓的声音淡若云墨轻烟:“道法自然,氤氲真一之形,皆备一点三万六千神气。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慕容少君若聚坎水气于紫府,行五灵之外道,心想飞登太白星七白帝之馆,行八字箴言:‘炎帝裂血,北帝燃骨。’即可宝炼七魄,与其相亲。心之所效,既化万物。”
慕容紫英已心大惊,檀弓复道:“此地阴寒隆重,一颗丹蕖不能製伏。慕容少君十闻九悟,可以效法。日后自行炼製,则取之无竭。”
慕容紫英向来口不失人,这时竟不知如何应答。
上古铭文有五道:符、阵、咒、祝、约。
道气之精化为符,符之所结为阵,压阵之气传于人口遂为咒,咒上有死鬼亡灵冤屈戾气,使时伤人一指,则必自断十指,得难偿失,故所以咒术虽繁多,用者极少。
咒若得一二神明消灾化劫,便可升为祝,正所谓“万邪衍正”,就是此意。
下元使者之祝,可平海波,兴风浪;百神之祝,可拔酆都肉人于半仙之列。三千诸神之祝,即为约,先天五太之时,有九约曰九条天道法则,便是元始之始。
祝乃太上之隐道,所谓隐书者也。隐而复隐,玄之又玄。这道“炎帝裂血,北帝燃骨”,既出自西方炎帝和中天北帝,定然是祝中绝品,这世上竟还有修士不宝而深藏之,却一心为了广播道法,而就这么信手抛人,授之以渔了?
慕容紫英忙道:“绝不敢领此绝密上祝……”
檀弓却道:“夫道之妙秘,真玄不绝众。慕容少君卫道之盛心,可谓至矣。同道之友,不必增为秘隐之烦重也。”
原来“不必”是这个“不必”!
慕容紫英十一岁任侠,对这世道人情的薄恶早有太多明白计较,哪里当真见过这般无我忘思之人?他想起卫璇曾说檀弓“殊异世人,交之使人宠辱偕忘”,往日他隻信前半句,后半句却隻当是情人眼里出西子,夸乎其辞罢了。
“同高师远大心境相比,紫英真乃鄙之又鄙,俗之又俗,小人之又小人者。”慕容紫英抱拳道,“此我终身切血不泄之约,不漏之信,大恩莫敢相忘。”
慕容紫英说的大恩,不是檀弓教授的秘法,这祝就是能摧山倒海,也没有今日的道义重逾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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