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就给杠上了,眨眼快过去四年,外国总统都得换届,他们还三五不时地来闹,脸上乐呵呵,消费多少付多少,也不打,也不砸,就老对着客人无事生非——当然,光挑费忱不在的日子。
这种情况,费忱也不好敞开了揍,人识相走了,他当然也不追着打。
一打岔他就忘了那鸡崽了。
白天工地上很累,一般晚上如果没什么事,他就到二楼冲个澡,去后头存酒的库房补觉,有需要再起来就行。酒吧夜里有个和费忱一样年纪的大三兼职学生,对他这么做一直很不满,只是冉文泉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当两人暗地里还有什么关系,也没当面说过。
两张矮桌拼的床,躺下去,小腿全支地上,不太舒服,不过有觉睡已经不错,费忱早习惯了。这天却怪,老觉得心里硌着什么小事,睡不踏实,翻过身,有张脸就凑在他边上。屋子里没打灯,那人蹲着,脸就跟飘着一样,眼睛幽幽闪着点泪,往下边点儿还有两团白乎乎的东西。
“草!”费忱骂了句,一个打挺站起来,只听得一声细细的哭叫:“好疼!”
他可算想起来心里硌着什么了。
*
乔南镜这会儿真哭了。
鼻子仍然隐隐泛痛,下巴又叫他撞了,这人肩还硬得什么似的。怎么会有人背也那么硬,肩也那么硬,浑身都硬邦邦的,到底吃什么长的啊。
灯啪一声亮起来。
眼神还那么凶恶……跟好小的时候,动物园里坐着车隔玻璃看见的老虎一样。
他趁哭的间隙偷偷往费忱那儿瞄了眼。
难怪文泉姐姐说最好还是不要打搅他睡觉。
“谁让你进来的?”
费忱嗓子还带刚睡醒的哑,低声说话有十足的压迫感,人又高且健硕,乔南镜根本不敢瞧他,垂下眼,乌溜溜的眼珠也往下瞥,喃喃:“没谁,我自己进来的呀。”
那就不是外面有事,费忱坐回去按额头:“滚出去。”
乔南镜飞快瞟他一眼,又盯着水泥地面掰指甲。
“我又不圆,不会滚,只会走路。”
他本意是讲个小小的冷笑话,就跟平常对爸妈、对老师同学一样;这其实是带点被偏爱的人特有的、很淡的撒娇意味的:知道自己为了缓和气氛讲不高明的笑语,很多人就算觉得不好笑,或许也会有意无意给一丁点面子、递一小步台阶。
这种被宠出来的隐约自信他自己察觉不到,只不过是用得多了经验丰富,所以这会儿,不知不觉也拿这套来对付费忱;他察觉不到,像费忱这种十几岁起就得自己养家糊口的人,却一听就懂,而且一听就腻得很,躺下侧翻过身,继续睡了。
这是周二,当晚也没什么比赛,生意挺普通的,也挺平静,一夜无事,费忱难得睡了个囫囵觉,四点生物钟定时醒,睁眼一看身上搭了一件浅灰色的薄外套,很轻飘,空调出风口的导风板也给掰朝天了。
难怪夜里热。
他扯了衣服坐起身,才发现矮桌边席地坐着个人,垫了不知哪里弄来的靠枕,枕手臂伏桌上还睡着,时不时不安分地动脑袋,旁边落了块挺小的牌子,费忱捡起来看了眼,是个设计挺漂亮的学生证挂牌——
文思高级中学
二年(9)班
乔南镜
这鸡崽原来叫乔南镜。
费忱瞥过又把挂牌丢回去,落到地面啪嗒一声响,睡着的人即刻抬起了头,眼里全是警惕和惊惧,他也没理,径自拿了东西去厕所。
二楼是冉文泉拿来堆杂物的,挂锁,没接通热水器,一年四季全是冷水,冲澡用的是个加装的水龙头延长管,权当花洒。费忱在这的厕所放了套牙刷牙膏,拿个纸杯随意装着,刷过牙捧冷水往脸上彻底冲醒神,直接去上早班,再方便没有。
弯着腿坐了一夜,乔南镜站起来时,感到右腿由脚趾尖到膝盖一阵阵刺麻,痛得要命,根本没法沾地,走路都一瘸一拐。这个年纪的他本应该是从没受过这种委屈的,可……
他看向正掬了水往脸上泼的费忱。
刚刚醒来时,昏暗简陋的环境让乔南镜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还被关在那个又脏又臭的小房间里,很热的夏天,屋里潮闷得像挤了无数朵乌云,米饭有股怪怪的酸味,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似乎都是馊的。
难道最近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那些恐怖的回忆根本不是关于未来的回忆,而是正在进行?
他怕得几乎要尖叫。
是费忱的脸将他从这种阴森可怖的臆想中解放出来。
原来费忱现在就是这副面无表情油盐不进的冷漠样子了。
这样一个人,若叫这个年纪的乔南镜去跟他接触,是一分钟都受不了这种委屈的,可乔南镜芯子里不是这个十七岁的他自己了,是三年后的他,对着费忱,他什么委屈都能忍,也一定得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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