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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迦人叫他吃,他吃了。

米迦人不许他跑,对方一走,他就跑了。

男孩从没跑得这么快,肺里像点了把火,一停下就会把他烧死,火燎的气息越来越近,烤的鼻腔里都是糊味,是羽!他追上来了,豹子一样跃过倒在地上的枯木,扑着他滚出一丈地。

两人在地上扭打,男孩刚洗的身子脏了,蹬着两条腿,被羽把半边脸摁在泥里。

羽的愤怒也像一把烈火,好心被辜负,掐着男孩脖子,力气奇大,男孩拍打的臂膀逐渐垂下来。

痛苦、窒息、命悬一线,他的手落向羽压着他的脚踝,往上,摸到那把能割肉分筋的小刀。

痛疼来得后知后觉,肚子上先是一凉,后一热,羽低头,小腹上插着一把刀,他的小刀。

男孩慌忙松了手,如线的血红滴下来,他吓傻了,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泪比羽肚子上的血,更快涌出来。

他听见羽的低吼,见了血的刀子,落在地上「钝」的一声,猛地打了个激灵,山林里的兽受了伤就是这么吼的,阿父教过,要逮住猛兽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小心被激怒的它们咬断脖子。

羽捂着伤口喘了一会儿,前额和后背,渗出细密的汗珠,果然拿吃人的眼神攫住男孩:“过来!”

男孩以为自己要死了,在心里向阿母父兄道了一遍别,没等来割喉的小刀,反被汗津津的手臂压低了一头,他惊讶地转过脸,呼吸和羽急促的喘气杂糅到一起,立刻又扭开。

接着大脑就没法思考了,羽的呼吸擦烫他赤红的耳朵,他没想到羽会那么说,在他刺伤了羽以后——认得回去的路吗?

太阳在头顶的枝桠间闪烁金红的光芒,满目晕眩、晃人、灼升的热度,地上东倒西斜的斑驳的影,男孩用摇摇欲坠的细胳膊扛起羽,迈两步,向上掂一掂羽垮下来的高大身躯。

他们是红日西斜的时候走入村庄的,羽健壮的身体压着男孩,把他压弯成一坨艰难矮小的隆起,眼瞧要伏倒了,又踉跄的,不知向哪儿借来一股力的,驮着羽站起来。

第一个发现羽的族人向他们迎上来,羽突然推开男孩,挺直了胸膛,风沙、火焰的气味瞬间弥漫开,羽昂着头,用一种高不可攀地神情把男孩护到身后,挡住他们张望的眼睛。

“走。”羽说。

他抓起男孩的手,领着他,像不曾受伤。

但他攥他的手指捏得太疼,淌了虚汗后的身体,凉得像冰,男孩在他死去的族人身上拥抱过这体温……一种,将死之人的温度。

羽也确实在支撑,一到了帐子,人就倒下了。

男孩被匍匐的力量带倒在地,发出呀的一声轻叫,立即去看羽,抱他沉甸甸的胳膊,把人翻过来,血流得兽皮上的毛都打绺子了。

他捧着羽失温的脸,把汗津津的额头贴到羽冰凉的前额上,嘟哝不知什么古怪的语言,再爬回去,舔舐青红发黑的伤口。

路上,他有一千个机会杀了这个害他家破人亡的米迦人,刀子就在他腿肚上绑着,见过刀刃的锋利,只要一下,顶多几下,这个受了伤的米迦人就没命了,或者干脆扔下他……男孩不是没想过,每当走不动道,心就在偏颇,可又咬咬牙,用打颤的手脚,扛起山一样的米迦人。

羽在一片混沌中醒来,他一发声,男孩立即爬过来,他的嘴上沾着血污,黑发白脸黑眸子,组成一张惊惶的脸,一遍遍念着上古的祈祷。

有脚步朝他们来,羽以为是来送饭的勇,进来的却是他们的母父——尧。

男孩没见过这样高大英伟的男人,他一进帐,把半壁的光都挡了,羽的样貌来自他,而勇继承了他温柔的眼眸。

可男孩还是怕,为他比羽更强壮的臂膀,健硕的肌肉,能轻易勒死一头小牛。

现在他正抱着臂,用那双给人和蔼假象的眼眸,瞅着他们呢。

“怎么弄的?”

尧一开口,羽立马警惕地挪到阿法小子前头。

“没留神……”羽挺直了腰杆,满不在乎地撒谎,“中了逮狼的机关……”

尧看看自己傻头傻脑的儿子,又看他护着的阿法小子,见男孩鹌鹑似的把头埋在他身后,笑了:“把人家的崽子都带回来了,你也不亏。”

他走近来,男孩的牙槽狠地打颤,羽感觉到他的慌张,攥他的手,重重捏了捏。

尧蹲下,把盖在羽肚子上的兽皮往下一扒:“疼吗?”

羽逞能:“死不了。”

羽的身体一抖,阿法小子立刻从他背后,露出半张担惊的脸。

有意思,尧检查羽的伤口,刺得不深,下手的人没想真的要了他的命,心思一活,拿话激俩孩子:“你有本事,招了头狼回来,养活不了,不如给我。”

羽当真了,虎视眈眈的小子,挺身板防着他的父:“别打他主意。”等尧笑着走到帐门口,羽又喊住他母父,“那天晚上的酒,还有吗?”

酒是镇痛的,羽灌了一大口,浑浑噩噩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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