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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往事(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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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声。

他的全世界,都暗了,失去了本该有的颜色。

贺炀穿了一身白,跟在后面,捧骨灰盒的是叔叔,而婶婶撑着灵旗,最前面的是引路人提着的白色的灯笼。

而后面是敲锣打鼓声,和放鞭炮的声音。

家里还在做着丰盛的饭。

怪不得说红白喜事,那些平时不大走动的亲戚哭的比贺炀都要伤心,只是他听不请这样的声音,只是麻木地跟着人群走。

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阳春,贺炀想,我啊,我可能做不到爷爷你所期望的那样了。

那时候的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这样就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了。

·

我记得爷爷喜欢烟酒,却不饮烈酒亦不饮啤酒,他说烈酒伤身啤酒过俗。

烟只抽大前门或者两块钱一包的雄狮,因为穷,也因为省钱。

听人说,爷爷小时候,父亲很早就离开了,他靠着自己考了会计。那时候是吃大锅饭的时候,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所以他珍惜,他总是说:现在你们啊,真的是活在神仙洞里。

爷爷喜欢读书,一手软笔书法写的很好,过年的时候村里人总是请爷爷写春联,偶尔会拿几个鸡蛋说是报酬。

爷爷也笑着拒绝了,我小时候其实读过很多诗,也看过很多书,其实大多不懂其中的意思。

爷爷却说,我们家要出一个读书人,总是热衷于培养我。

算是他年轻时候没有完成的梦想,他说,他小时候是拼了命的想读书,你们是让你们读都不想读。

爷爷说,人可以穷,但是一定要无愧于天地,行得正,等老了才不会后悔。

还记得幼时,他总会在尚未开饭时,斟满一杯,小口地抿着,老旧的电视机放着他喜欢的抗战剧和时事新闻,因为耳背,音量开得很大,此时我便会坐在他的腿上与他一同看,有时会好奇地注视着他杯子里的透明液体。

那次,爷爷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带满笑意地揉了揉我的乱发,拿起筷子往酒杯里蘸了一下,然后放到我的口中,我欣喜地舔了舔筷子。

结果如大家所料,神色立马古怪起来,哭喊着要喝水。嗔怪地看着他,他也好似没注意,不紧不慢地把水递给我,眼角却浮起了一丝恶作剧成功般的笑意。

这就是他,老顽童一般的他。

爷爷一杯酒要品上许久,他说这才能喝出酒的味道,我自是不信,脑子里满是儿时他戏弄我的场景。

其实春天的微雨和爷爷的酒是最配的吧,他穿着白衬衫,在老旧的木桌上和着雨声抿着清酒。

若我在他旁边,他定会向我叨叨家里他种的花草什么时候要开了,或是哪里的野笋长了。

我喜欢在春日里,叫他出去务农的时候顺便给我摘一些野莓来,他总是说:“这有什么好吃的。”

却还是会给我带小半兜塑料袋,冬瓜都能被他炒糊然后梗着脖子说爱吃不吃。

最好的,总是会留给我,夏夜里,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摇着蒲扇拿着茶缸看星星。

他说:他最喜欢深山里的野兰花,家里的几株是他年轻的时候山上挖过来的,和其他的花不一样,不争奇斗艳,可以扛得住风霜雨雪,香气袭人,品性高洁。

娃儿,你以后也要做兰花而不要做牡丹。

中学开始我就不常回家,因为是寄宿学校,那是我最后一次看他喝酒。

是我不够细心,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爷爷连看他最喜欢的抗战剧的精神都没有了,他应该是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却又不想给家里造成负累所以选择不说,直到倒下为止。

同样是春日里的微雨季,爷爷的眼眸依旧深邃,望着我像是要洞穿什么。

但他干瘦的样子就像是骨架外面包了一层皮,脸上一深一浅都是岁月的痕迹带着斑纹。他没有和我谈论春天的花草,含混不清地跟我说着学业、我的未来还有家里的大大小小的琐事,我心下一酸,总感觉他是要向我托付什么,忍着泪意跑开了。

我想,如果那时候,我没有不耐烦地跑开,而是听他说什么,是不是会好一些。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爷爷留给我了很多东西,包括这一栋房子,以及那些田地。

我知道,我不该恨叔叔婶婶他们,他们是穷,也没钱,就算花钱,爷爷也只是多活一些时间而已。

可是我没办法,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办法不去恨他。

在爷爷离开以后,他觊觎房子,觊觎田地,甚至觊觎爷爷留下来的钱。

叔叔说:我给他花了那么多钱,难道这些不是应得的吗?

应得不应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爷爷给了他生命,培养他成人,他给爷爷养老送终,才是为人子,所应尽的本分吧?

其实我更恨的是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才十几岁,为什么没有能力?就好像天煞孤星一样,所有爱我的人都先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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