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士谦的记忆4(5 / 12)
不痴心妄想,踏踏实实做事,诚诚恳恳为人。谁都不会嫌钱多,但是从果园不扩地的事儿上,我就知道你是实在人,实在有自知之明,实实在在明白道理: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大碗饭。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阿琴得了南云峰的夸赞,心里是开心的,又说:“我是实在人,那大哥你就是聪明人。没有大哥,就没有这片果园,更没有现在蒙家的崭新面貌!大哥,我要替士谦,替公公婆婆,替六四好好谢谢你的。您是我们蒙家的恩人呐。”
南云峰收了表情,突然有些严肃了:“阿琴,有个地方我要纠正你。毛主席的原话,并非是与天,与地,与人斗,而是与天,与地,与人奋斗!少了这一个字,整句话的意思就颠倒了。我一介凡人,何德何能讲和天地斗?我们生命从本源来讲,就是每天都要持续不断地奋斗,你所说我和老天爷“斗”,其实不过是我在思考我们自然宇宙的运行规律,这些都是雕虫小技。真正和天地人斗的,是远在越南的士谦,他才担得起这句话。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士谦是自在人,他比我活的明白。”
阿琴立刻明白了,把这话记到了心里,讲给正在上学的六四听。六四说,妈,南叔叔太谦虚了,我觉得南叔叔就是神,他每天一看到我的脸,就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一人之身心,唯有感悟一途,此乃天道也。89年,即蒙士谦返乡前夕,钻营“天道”的南云峰大抵还是“学艺不精”,因为他受苦受得久了,算不到人生之中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那天他得了热病,正在家中床上躺着,六四背着书包风风火火冲回来到他床前,说:“南叔叔,我看你家门口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南云峰撑着坐起来:“冬冬,是什么人呢?”
六四手舞足蹈的,“是两个女的…都挺好看的。她们特别瘦,但都看着特别年轻,像亲姊妹。我以为她们是小偷,冲过去要问她们,其中有个姐姐摸着我的头问我这家人哪去了。”
开口问话的女孩今年十九岁,名叫南文瑛,十年之后,她将和她摸了脑袋的小六四结婚,并在千禧之年生下一个叫蒙之彧的男婴,这是蒙士谦登在户口本上的唯一的孙儿,也是目前徐家清多方收集消息想要联系的人。
徐家清认为,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月牙的亲哥哥。
立在南文瑛旁边戴着眼镜沉默的女人今年三十八岁,叫做南云芳。
时隔二十几年,“死而复生”的南云芳的突然归来成为了镇上的热点。阿琴从南云峰那里问来了究竟。67年,年仅十五岁的云芳分配去哈松下乡,70年知青大返乡,云芳自然想回家找二哥南云峰,可那时候能不能顺利返乡一靠运气,二靠人事关系,如果出逃不成功,只有走人事儿给领导塞好处。十七岁的小云芳思家心切,可她一无所有。那时候生产队队长觊觎云芳少女娇嫩而纯净的身体已久,就告知云芳,想回家不要紧,你可用你的本钱来抵押。为了返乡,云芳被迫放弃了自己的贞洁,委身于生产队队长,一次,两次,三次…每次那生产队队长搂抱着云芳的裸体肆无忌惮地侵犯时都讲一定会放她走,只是需要你再多来几次,再等等…
直等到三个月时,云芳发觉自己的小腹一点点鼓了起来。她怀孕了。
精神崩溃的云芳知道自己被骗了,她根本回不去自己的家,一辈子回不去,而且她也没有颜面再见自己的家人,再回到二哥身边。那生产队队长担心云芳做出对他不利的事,就恶人先告状,说她恃着美貌风骚,用身体向领导换取返乡机会,结果一朝有孕,让云芳在背后被人误会说是娼妇荡妇,这样一宣扬,连哈松也没有云芳的立锥之地。
走投无路的云芳想到了死。在那个年代,死是对于南云芳这样性子刚烈的女性最好的解脱。在一个清晨,她独自跑到列车驶过的林场,打算卧轨自杀,但当她心灰意冷地走到铁轨附近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低头一看,轨道中心与旁侧堆了不少血肉模糊发臭生蛆的碎尸块,远处有一两只天臧秃鹫,正立着分食尸体。
眼前的一幕把云芳吓丢了魂,她一边呕吐着一边向后退,却撞上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是一名被打成右派的大学英文教师,名叫钟美丽。她对云芳说,她经常独自一人往这深山老林里走,亲眼目睹过列车从躺在铁轨上的人身上碾过,来这里寻死的人不少,但南云芳是她见过的最小的女孩。她本已经对人的生死去留不甚在意,但她听说了云芳被那生产队队长诱奸的事情,就对云芳生出了一份怜悯。所以从林场入口一路跟踪云芳过来。
“我知你的处境,知你是不得已才想求死。可这样子死了,连全尸都不留下,尸体都要被尸虫和秃鹫啃个干净,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云芳扑到钟美丽怀里放声大哭,哭声惊彻天宇,吓飞了树叶上停落着栖憩的数十只林鸟。亲者痛…是啊,钟美丽的怀抱让云芳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想起了还在家里等着她归来的二哥。昔日她答应二哥,不管遇上何事,都要记起,她还有南云峰这个亲人在世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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