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恩公(2 / 3)
恩公──思绪方起了个头,苏云岫就先懊恼起来,他为什麽不先问问恩公姓名?
倘若知其名姓,那麽问问山下佃户,肯定会有人知道恩公家住何处。
已经错失了良机,苏云岫闷闷不乐,双眉紧拧。
还有什麽方法?虽说恩公不让自己报答,可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怎麽能在明知恩人何处的情形下装作不知,就此揭过?若那样做,别说先贤要到梦中痛斥自己一顿,就是良心也过不去那坎。
瞧恩公熟识山中小径的模样与衣着打扮,约莫是独居深林的猎户?若再去今日迷途的地方守株待兔,兴许还能碰上呢?
越想越觉得有理,苏云岫精神一振,自椅上拔出身子,循着声响晃进後厨:「杜仲──」
「少爷,君子远庖厨,听小的话,您别进来,啊?」对烹食拿手,可生不着火的杜仲趴在灶膛前,脸黑成了块碳:「等会衣裳燻黑了,小的可没法和浣衣娘子一样让它光洁如新。」
苏云岫哪儿有空在意衣裳脏不脏,撩起袍角蹲到地上,一双杏眼再乖巧不过地盯着他:「杜仲,我们这回出京带了多少盘缠?」
书僮霎那警戒起来:「少爷,您想做什麽?」他们家少爷因老爷夫人呵护备至,即使已是青年也仍不通世事,心肠再天真不过。难道这儿也有那种巧舌如簧的骗子,看出了苏云岫好骗,便想从他手中哄骗钱财?
「我从前不是走失过麽?这不巧得很,今日我便遇上当年的恩公了。」书生认真地回答:「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况且恩公救下我这条命,给他些财帛作薄礼也是理所当然。」
杜仲放下吹火竹管,肃然道:「少爷,您能确认那人是真的麽?您给了他什麽?莫不是被欺瞒了?」
他家少爷走失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麽长日子都找不到那男子,却在入山头一天就能碰上,无论如何想都像是场骗局。
被他饱含疑心的问句轰愣了,苏云岫委屈道:「我想给,恩公还不想收呢。我认人从不出错的。」
从前那些冒充的浑汉也不乏实在神似画像的,苏老爷拿不定主意,便领他到前厅亲眼监定,还年幼的苏云岫往往能在数息内判断出真伪;再往旁地说,年节时来苏家拜贺的人家动辄数百,他只消双亲介绍一回便能准确无误将面容和名姓、关系给对上号,隔年也不曾遗忘,这也替他博得了过目不忘神童的称誉,要说他会在这种事情上头出错,苏云岫是不服气的。
「他既是不愿收,少爷您还惦记着做什麽。」杜仲疑心更重了──骗子莫不是为了取信少爷,而演了这出欲迎还拒?
苏云岫落寞道:「我就是想替恩公做点什麽。」
他眼神利得很,看得出恩公虽然衣着乾净,但都是洗得发白的旧衣;脚下不像自己踩着百底履,而是破了洞的茅草鞋。无论如何看都不像宽裕模样,亲眼见证恩人活得如此艰苦,让苏云岫只有满腹愧疚。
自己在京里锦衣玉食地过活,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推敲策论用字遣词能否贴合考官喜好;而恩公他不仅多年来都没能得到应得的谢意,还过得如此清苦,为生活奔波四方,鞋都磨破了,实在令人动容。
总算生着了火,杜仲无暇再劝烂漫纯真的少爷,打水净了手就开始切起菜蔬:「既是如此,您潜心读书也就是了。当上京令尹後好生管辖这片儿,不就算得上为恩人做事了麽。」
苏云岫不高兴了:「那得几年?恩公的事可拖不得这许久。」他要成为京令尹少说也得耗个二三十年,届时男人都不一定健在呢,更遑论报恩。
实在拗不过他,杜仲将菜叶和腊肉扔进锅内焖饭,竖起三只指头:「夫人给您带了三百两。」
两百五十两银票,五十足两的官银。就算在京里,这数量也足够寻常人家过上几年了,更别说苏云岫只是待到来年秋闱,这山里没什麽能花钱的地儿,食材更是每过一旬便由苏府运来,杜仲实在想不到这笔钱要用在何处。
苏云岫眼睛一亮:「那就全都交给恩公──」三百两该够男人置换许多衣裳,换上新鞋,再盖上间坚固瓦房了罢。虽还觉得不够,可报恩哪里是一朝一夕之事,後续自己再找各种由头送礼就是了。
「您这是说的什麽话。」杜仲立刻收起了手:「三十两,小的最多做主给您三十两。而且您必须先证明那人不是骗子。」
苏夫人宽厚,倘若知道钱是给了真的救命恩人,不仅不会责备他擅作主张,约莫还要再另备一车厚礼送过去;可若苏云岫果真是被人给诈了,那麽他也难辞其咎。
「三十两怎够?」苏云岫试图和书僮讲价:「二百两?」
「不成,您得留钱傍身。」
「那一百五──」
「少爷,莫要为难小的了,万一丹薇她娘哪日心血来潮问我钱花去哪儿,小的怎麽答?四十两,至多四十两。」
苏云岫眨巴眼:「四十两多不吉利,五十两罢。」
饭香味自锅中飘出,杜仲饿得前胸贴後背,看着和小鹿般殷殷望向自个的少爷,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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