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1 / 3)
三百五十四年前,白场镇,坪塘村。
苏冠容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麻衣,背着一个竹编的背篓从山上慢慢走下来。背篓里收获只有底下一层野菜,剩下的都是他捡回来烧火的干柴,因长期营养不足而比同龄人更加骨瘦如柴的身子和巨大的背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的人触目惊心。
他脚上是一双草鞋,尺码与他的脚并不符合,只能依靠脚趾用力夹着才不会在抬脚时甩出去。他也不敢把草鞋甩出去,这鞋子虽然是兄长给的,却也是他唯一一双鞋子,若是连这双都没了,那明日他只能光着脚去山上找野菜吃。
这两年是数十年一遇的大旱之年,整个村子颗粒无收,家中只靠着往年好不容易存下的几袋余粮残喘度日。
而距离苏冠容转世到这个村中一名农户家中,也已有十年了。
他是家中的三子,上面有一个长姐和二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不上不下的位置极为尴尬,加上那副单薄的身体让他在家中存在感极低。姐姐去年已经说好了亲事,可她死活不肯,于是拖到今年,结果今年大旱,家中实在凑不出嫁妆,这亲事便一直耽搁着。
父亲为此愁白了头发,脸上的皱纹也生了好几道,母亲则在一旁指着姐姐大骂她是赔钱货,连带不懂事的弟弟也跟在一旁起哄乱叫。
姐姐的哭声一开始还是压着的,到了后面实在忍不住,便大声了些,却更惹得母亲不快,冲上去便要拧着姐姐的耳朵。还是二哥受不了,站出来护住了姐姐,又承诺去山上打猎,多抓些狐狸兔子什么的拿去镇上卖钱,这才让母亲勉强平息下来。
而母亲对家中另外三个孩子如此态度,却对弟弟格外袒护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是他们三人的后妈,唯有弟弟是她来到这个家里后生下来的。
苏冠容往嘴里扒了口稀薄的尝不出米味的粥水,仿佛一切都跟自己无关,饭量只有弟弟三分之一的他只有在这时候是不让母亲嫌弃的。
夏天天黑的晚,买不起烛火的家庭只能趁着太阳还未落下,抓紧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好。砍柴的砍柴,打扫的打扫,原先还有喂猪的工作,但在连人都吃不饱的前提下,养猪也成了件奢侈的事。
父亲和母亲商议之后将那头瘦了许多的猪宰了拉去镇上卖掉,剩下一些下水由大姐拾掇之后给家里人加了餐,那是今年第一次他们吃到荤腥,此后便再也没有了。
苏冠容对这个家庭没有什么感情,他存在感实在太低了,大姐有让家人操心的婚事,二哥有让家人倚靠的健硕身体,就连弟弟也擅嘴甜会撒娇,哄得母亲那张总是横眉竖目的脸上笑意满满。
不过母亲也只会对弟弟如此罢了,她连对父亲都颇有些颐指气使,因为今年他们正是靠着母亲当初的嫁妆才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
“赔钱货!让她早点嫁出去她不肯,非要等着什么小白脸!”
太阳渐渐落下,母亲的声音透过粘着稻草和黄泥的墙壁传了过来,大姐原是在叠衣服的,听到这个声音又忍不住一低头,捂着脸小声哭泣起来。
家中贫困,子女又多,母亲只让她的儿子和她一起住在更加干净敞亮的那一屋,剩下三人便还是挤在同一间屋子里。
苏冠容听到大姐的哭声,心中轻叹了口气,抓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张洗的都有些裂开的帕子递过去。
“擦一擦吧。”
大姐道了声谢,从他手中接过帕子在脸上胡乱的擦着。
她和那个小白脸的事,苏冠容是听说过的,几年前村中来了一名自称是童生的年轻人,生的是细皮嫩肉的,惹来不少女子的芳心。大姐也不例外,每回从田里回来都要绕一圈从人家那儿走过去看看才肯罢休。
可那人其实是个骗子,他花言巧语骗了好几位姑娘,说自己要去城里参加科举,但苦于没有路费,于是情窦初开的姑娘们便从家中偷了些值钱的东西送去给他。他全数收下,承诺等自己考上功名便回来娶她们,可事实是他拿着这些东西便再也没有回来,而那些姑娘被家中得知为了个小白脸偷了东西,不仅被一通好打,还有些被强行说了亲事,连夜送去外村嫁人了。
大姐原本也是想从家中拿些东西给他的,但在出门时就被苏冠容拦了下来,这才免了一番毒打。只是她依旧不死心,所以对母亲说来的亲事一再拒绝,最终拖到了现在这般境地。
外面的声音还骂了一会,最终是父亲嫌烦,才喝止了母亲。
于此同时,二哥也推开门进来了,夏天暑气重,他体质又燥热,所以上身赤裸,只在下半身穿了条裤子。
虽说男女有别,但三人都是一同长大的亲姐弟,此时倒也没有什么避嫌的想法。大姐将床铺好了,躺到了最里面的位置,苏冠容在中间,二哥睡在外面。
白日里农活劳累,三人躺下后不久,其中两人便发出熟睡的鼾声,唯有苏冠容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屋顶。茅草的屋顶前几日被顽皮的弟弟用石头砸出了一个窟窿,此刻一抬头就能看到几颗星星在空中闪烁。
距离旱灾结束还有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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