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瑱(2 / 3)
日拭剑所执,贴恋五指,缠裹剑身,回回拭剑都伴一声呼召。呼召渐成吟呻,又似塔中冷笑,他四处闪躲,自古塔与画壁脱身,黄昏血日正斜,而那人身浸着血般余晖,祼裎相照,于他眼,于他掌,于他唇。白浪翻涌,鲛人尾绞他沉海,海分日影,光怪陆离。他紧锁鲛人面庞,凝睇如痴:“你缘何成了……”
鲛人但笑,鲛泪凝珠,未及接稳,碎裂,化半窗初晨。
他自宿醉与眩惑中醒苏,他的妻在他怀中,无泪,亦无泪踪。
他亲吻殷慈眉心,轻轻下榻,寻回铰刀,断数根发。
数日后,裴瑱陪殷慈归宁。她引他去出阁前的闺房,叙她以为他不知的旧事。支窗曾寄梅枝,今寄晴光予镜旁风鸢,她拾它起来与他看。“阿安手巧,画艺好,纸鸢扎得也好。十岁生辰,他便做了只燕子纸鸢,说等我好了,我们便往漠北的草原去放纸鸢,那儿风大天高,没扎眼的檐角,这燕子,没准比海东青还厉害。”殷慈拢起两片燕尾,“我问阿安,为什么不做海东青呢,他说我只教他画过燕子,别的都画不像……他老是瞎说。”
裴瑱道:“殷安是画得不错。”
“比不上他那口技功夫,有回半夜学猫叫捉弄个婢子,被爹逮个正着。”
“为何?”
“犯了口业。”殷慈笑盈盈道,“那婢子口出恶语,阿安替我出气。”裴瑱默然。她美目顾盼,歉然道:“我净说这些,你是不是听烦了?可说起以前的事……有什么开心的,便会想起阿安。大抵那时……想起他就令我开心。”
裴瑱近前为她正簪,她放下纸鸢叹道:“也不知他哪里去了,他若离开涑州,不该不给我留信。”
裴瑱道:“殷安最善应变随机,你且宽心。点锋楼若有消息,我与你说。”
殷慈恍若未闻,对镜扶簪,提眉掩痣。
裴瑱一时无言,恰有数名内亲来看殷慈,遂借故抽身。一草一木皆旧识,反似异邦,他惑惑绕出曲廊影壁,路遇一名面善的师弟,却是求教剑法的。裴瑱观他剑路逐处指瑕,又道:“你剑法稳实,亏在身法与机变,这非我长处,改日寻你殷安师兄交手讨教。”那师弟面有难色,他不觉肃容:“可有难处?”
“真不是我犯怯啊,裴师兄。”师弟忐忑道,“师兄前几天就没影了,也没留个信儿,我猜是上头差他办什么要紧事,就先出城了。”
若无他故,殷安将于月杪寻索古城沣阇遗址,此地多恶山奥窟,与酆都颇有渊源,或许有往世魂的线索。裴瑱近来分身乏术,裴瑛权且替他接手此事,他心神不宁,也不知殷安下落。他嘱师弟平日多与同门切磋,就此别过。
殷安不在,归宁宴沉闷非常。殷容氏气色不佳,殷慈出言宽慰,犹不见欢颜。殷家主有心圆合,弄巧反拙,一席终始,食不知味。裴瑱如病咽塞,车至裴府,才得一分松快。他扶下殷慈,回身正见裴瑛。
她趋步而前:“兄长,点锋楼有信。”又见殷慈,秀眉斜挑。殷慈温声问好,识趣迈入内宅。裴瑛冷眼看她行远,随裴瑱至书房,掩实门扉。
“前两日,海上起雾遮了整座石岛,今早雾散,岛屿形貌大变。”她展开图绘,敧斜石路与水面相平,早前的山岩古塔消隐无踪,“这次情形不同以往,登岛的人没走几步就栽进海中。门中几个善凫水的弟兄使了不少气力,才画出个大概来。”
裴瑱道:“何不早说?”
“你还能命风伯驱雾么?多宿两天温柔乡还实在。”裴瑛不疾不徐道,“殷安那脾气,要是害殷慈有半分不如意,他还不活吞了我。”
“殷安呢?”
“我正要找他。这些天我翻了翻方志和历代异闻,想着或许有所助益……”裴瑛神色困倦,愣了愣道,“他不在殷家?你问过殷慈没有?”
“……她亦不知。”
“离月杪就几天,他还去哪?要么,又去找他那些神出鬼没的朋友?却也不该错过回门日子……”裴瑛浅颦,屈指轻叩,“我带人问问。”说罢便要走。裴瑱阻住她:“你慌神了。”裴瑛驻足,狸奴般地觑着眼,点锋楼一载光景淬得她锋芒毕露,他放软声气:“我去寻殷安。你歇几日,琐事交给三弟——”
“毛手毛脚的,我才信不过他们。”裴瑛哼一声,嘬唇呼哨,窗外擦过一撇灰影,如烽火蹿空。“我去歇两刻。”她目光沁寒,回顾一勾,“兄长,别让我信不过你。”
裴瑱记不清她几时起不叫他“哥哥”了。
月杪既至,点锋几经查探,一无所获。涑州渔人临海而居,或曾于数日前的中夜见一人登岛。当夜海上未起浓雾,月阑胧胧,那人安步行走于浪间灰石,看模样,却是个高挑女子。裴瑛忧心如焚,求谶女占问。问仙门关涉谶族命运,卜占不验,殷安去处不明或有牵系,但知未死。此事裴瑱未能瞒过殷慈,她缄默数日,录下殷安常去的处所,未几复至病榻,偶有振作,不是问信便是绘像。
六年行将过半,裴瑛略知沣阇遗迹,不待亲族首肯,留书动身。她临行前与裴瑱道别,他已具家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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