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鬼门关过谁临寒渊(2 / 2)
“……有。”
“……晗姐煮的粥。”
“……我叫人去请。”
“……我还想洗澡。”
“……忍着。”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洗?”
“完全愈合了才能碰水。”
“只洗上半身。”
“……”
“……还有腿。”
“……”
晚上卢绍钧帮他洗了半个澡,枯干的青丝死而复生,于掌中流泻,方琼的容颜少许鲜艳起来。卢绍钧这时始放下心,认定终于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擦干身体和头发,二人稍稍开窗,望着夏末湿热暑气里高悬的月亮,似比往日更低更亮。
距方轻凰出生已过去整整一个月,纵是寻常人家的产妇也该出月子。
“……我寻了一处山中别墅,冬暖夏凉,教人打扫。待你好了,我们带着轻凰和南儿去那边避祸,暗中安排逼宫之事。”
方琼闻言,沉默半响,道:
“……他长大了,若能做个好皇帝,就这般算了吧,我们就此消失便是。非是我认同他的做法,只是争来斗去,伤害的永远是无辜的臣子和百姓,还有我们的士兵。我却已不想……再见到死。”
“我虽然理解你,但是……”
“……嗯?”
“……没什么。听你的。”
经此一遭,卢绍钧终于看得淡了,纵然心有疑虑,但愿意试试另一种可能。
……试试而已。
他久违地吻起情人的双唇。方琼抚摸他的脸颊,因憔悴和忧虑生出的淡淡青茬,遮掩了少许他那不可一世的狂妄光采。
这男人什么也不信,但向着情投降了。卢绍钧往后不再憧憬高坐殿堂的权力——
——想得到一样东西,就要先蔑视、而后支配它,这便是权力的真谛。
卢绍钧知道昀也在暗地里搜捕自己,却不能永远做一个缩头乌龟。秉性的傲慢让他总以为自己的智慧凌驾于朝堂中一帮庸人之上,那或许属实,却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他乔装打扮,出来做下一应安排,选定了陈潇潇封后典礼这一日,以为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新皇后,就会疏忽外在的事。
但就连昀本人也对封后一事兴致缺缺,因为并没有达到他的目的。
一切都显得那样冗长而乏味,只有大殿中央的女主角风情万种、娇羞万分。朝野上下许久未见过这般温柔如水、体态婀娜的女子,愿意认她为一片帝国的母亲。
卢绍钧穿过市集上嘈杂的人群,到几个铺子走了一遍,兴致勃勃地拿了一些私货,要回去寻方琼的开心:有珍贵的玉器宝石、珍珠象牙,给女儿抓周用的精巧笔墨、脂粉盘子。他反常地拿了许多,连掌柜的也好奇东家怎么心情这般好。
回去的路上,天朗气清,残阳如血,身后百里长街,绵延至天上,像是一副地狱的图画。他的脚步诡异地加快,如同察觉了某种自背后攀附而上的恶魔,心绪是轻的、浮在了人间百态之上。
紧接着,后心一紧。
钻心的剧痛贯穿胸口。
卢绍钧低下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胸前。
一柄穿体而过的血刃,将他怀里的玉器珍玩尽数捅落一地。碎的碎、散的散,宝物金灿灿地绽放出不祥的光采,滚落长街,表面浸着他自己的血。
尖叫声。
眩晕。
刀子猛地抽出,熟悉的气息扑面而至,待要再刺。却见街角一辆马车急急忙忙迎面驶来,从车上下来的,是他那面色苍白、伤重未愈的情人。
“追上去!”
方琼指挥宁朔。
他拖着身子,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卢绍钧落下的身体。
鲜血自口中涌出。卢绍钧慢而模糊地望着他。
感到少许放心,与少许寂寞。
卢绍钧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在深爱之人的面上留下两抹血痕。
……如此便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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