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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快要被撕碎了。
最后终于连他自己也倒下,不断涌出的鲜血覆盖了散发着神圣光芒的剑柄。视线愈发模糊,黑色的烟雾笼罩了一地狼藉的宫殿。朋友们七零八落地倒在周围,落在前面的是战士的头盔,盗贼引以为傲的灵巧手指被烧成焦炭,他看见神官的法杖断成两截,亮银色的宝珠掉落,摔得四分五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浑身浴血而仍心怀希望。然而当魔王真正出现时,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不堪一击。所谓“正确”的光芒,在绝对的恶面前实在太过渺小。他们倾其所有,然而徒劳无功。不存在的黑雾将空间吞噬,有人甚至来不及说话就连着声音一起消失。拥有神圣刻印的勇者令魔王难以近身,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孤身一人却无法面对汹涌而来的亡灵大军。白骨扑在他身上啃食血肉,他被一点点地分解了,像旅途中那些他来不及拯救的人一样撕成残片。
他必然会死亡,意识的最后勇者这么想。为了拯救朋友,他曾以灵魂形态穿越至冥界彼端,将死者的灵魂带回。那里真的是死后的世界吗?如果答案属实,接下来他也要渡河而去了。
但现在肉体很沉重,虚无的灵魂也会沉得睁不开眼睛抬不起头吗?混沌的大脑充满疑问,他试着移动,于是头脑与四肢终于连接。
很痛。胳膊,腹部,大腿尽数是伤口,他知道那是白骨啃过的地方。身体因为虚弱而发抖,体温太低了,最北方国境线上的风雪也不过如此。他在哪里?他必须睁开眼睛——
一点点顶开沉重的眼皮,勇者竭尽全力抬头移动了一点小小的弧度。他现在能看见石头地面和发霉的墙根,以及根根伫立在地面上的金属条。
王宫下的牢房。
勇者很熟悉这个地方——他在将盗贼从诬陷案中拉出来时亲自到访。然而当他终于能够活动脖颈仔细观察时,却又发现这里有些许不一样。不像当初一间连着一间,他被关押在一座金属鸟笼里,四面全是黑暗的流水,如同身处孤岛之上。
身体一丝不挂,这恐怕是他会遍体发寒的原因。虽然浑身剧痛却没有断手断脚也算幸运。稍稍撑起一点身体,低头便能看见发着紫光的星芒法阵。捂着疼痛的头努力回想,勇者对其用途一无所知。在魔法方面他道行粗浅,修为远远不及神官。然而这紫色的光雾他却无比熟悉,那是魔王的力量。
魔王果然没有死。
心脏霎时变得寒凉。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仍然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下地板。指缝间的血液落到纹路上,光芒忽地闪烁。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自拳头反传回身体,将他掀翻在地。
好痛!勇者从地上艰难地爬起。这是怎么回事?力量像被镜子弹回来一般,刚才是他自己打了自己一拳。
“不要做无用功。”
笼子四周的水面忽然开始旋转凝聚,在勇者不远处盘旋升起,渐渐组成人形。
“魔王。”
不需要猜测,骨子里的憎恨拨动血液燃烧,勇者咬牙切齿看着黑暗中闪动的三点萤火。他愿意倾尽一切冲出去杀了对方,然而他的武器早已流落,而且眼前的水魔只是被附身的传话者。
“欢迎回来,勇者。”
男或者女,魔王没有形态,自然也没有性别。从声线中也完全无法推测对方的模样。
“我明明应该……死了。”指甲用力得要抠进肉里,“是你干的吧。”
他醒来时就已经猜到一半。虽然身体有多处皮肉伤,但他体内连一根骨头都没断,明明已经被风刃割断的手臂现在完好无损如同新生。即使他的肉体十分强韧,也远远不可能自愈到这个地步。
“不对我表示感激吗?”魔王问,“你几乎被啃得只剩个头了。”
真恶心。“这是禁术。”复活需要大量活祭,勇者无法想象地面上的惨状。虽然和魔王谈道德毫无意义,“你杀了多少人?”
“我忘了。”魔王轻轻弹了下舌头,“反正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了。”
勇者愣了瞬,几乎尖叫,“你!”不可能的,村子,王城,雪原,火山,他走过的那些地方,那些鲜活的脸……
喘气声在空旷的石井内回荡,待声音渐消,魔王才悠悠开口,“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人’还剩下八个。”
八个?勇者心中一惊,忽然变了脸色。“你要对他们……对我的伙伴做什么?”
水面泛起波纹,只是一瞬,魔王与他只隔一道铁栏。“我得先提一句,渺小的蝼蚁,你们的勇气令我相当钦佩。但是,也仅仅如此而已了。”
血痂因为愤怒几乎要再度崩裂,勇者瞪着那三点幽火,骨头咔咔作响。
“你们一路上杀了我很多部下,我很头疼啊。”水魔在水面上飘荡,“所以我想,就让他们来当我的部下好了。”
“你……”
“我给予了他们全新的生命,广阔的领土和无尽的财富。他们对我感恩戴德,”隔着铁笼,一道水流朝他探过来,“现在就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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