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鸿沟与高山(1 / 2)
向湮醒来时,发现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人。白皙的皮肤透着粉色,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在眼睑落下一道阴影,双手没有安全感地收在胸前,紧紧贴在向湮肩旁。
他微微撑起身子,尽量放轻呼吸,将落在青年脸上的碎发撩开,青年立刻睁开了眼睛。向湮呼吸一滞:“啊,你醒了。”他说着想把手收回来,青年却自然地将脸颊贴在他手心里,点了点头。
向湮的视线左右游曳了几下,手心逐渐发烫。他将手抽回来,往病号服上蹭了蹭。单月笙有些可惜地撇了撇嘴,但还是乖顺地靠在枕头上:“身上疼吗?”
“啊……还好。”向湮下意识回答,动了动肩膀,发出咔哒咔哒两声脆响。浑身虽然有点酸疼,却不像是受了伤。于是他点头:“不疼。”
“那就再睡会儿吧。”单月笙说着往向湮怀里一钻,双手绕过他的腰又阖上眼睛。
向湮双手无处可置,只能半悬在空中尴尬地晃了两下收到背后。他低头看着青年头顶的发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单月笙的呼吸急促一瞬,手指灵巧地绕到向湮后脑,揪着短茬绕圈揉搓:“为什么要问这个?你不困吗?”他像是安抚小狗一样在向湮的背上拍了拍,“睡吧。”
“先生。”向湮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听到这个答案他并不意外,更没有被耍了的愤怒,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他靠着床头坐直了身子:“我已经不是你的狗了。”
单月笙将脸埋在向湮坚实的腰间,呼吸骤然沉重急促。向湮看着窗外,继续道:“先生,我当过你的属下、你的狗、你的道具和另一张鬼面,可我唯独没当过你的爱人。不对,在我死前的那个夜晚,我短暂地体会了一把和你相爱的感觉。”他顿了顿,笑了起来,“太短了,我都快忘了是什么感受了,但应该挺不错的。”
“现在也可以。”单月笙没头没尾地突然道,过了好久,才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一样抬起头,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你忘了也没关系,现在也可以当我的爱人。”
“……先生。”向湮愕然。
“别叫我先生,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单月笙攀附着他的脖子,把嘴唇凑了上去。然而就在两人即将双唇触碰之时,门外突然传来“喀嚓喀嚓”的脆响,紧接着是女人无奈的声音:“这位小姐,现在医院里也已经人满为患,实在是人手不够,麻烦你让一下,前面的病人还等着用药呢!”
向湮将他推开:“先生,现在不该做这种事儿。”他错开视线,随手拿了件大衣披在单月笙肩上,自己则穿着一身薄衫逃也似的出门去了。
门前长廊两侧铺着毛巾,上面挤满了哆哆嗦嗦,或是缠绕着绷带,或是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的患者。一个护士打扮的女人推着装满瓶瓶罐罐的手推车碾过玻璃碎片,她身后蓬头垢面的妇人急忙抓住她的手臂,将怀里的孩子露出来:“求你,只救救孩子也好!”
护士不忍地避开她希冀的眼神,她没说出口,然而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即使脸上覆盖了厚厚一层血污,小孩儿的脸早就发紫,进的气儿还没出的多,任是神医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求求你了,你面相好啊小姑娘,我一看就看得出来。你一定不会对妞妞见死不救的对不对?”妇人扒着护士的手,苦苦哀求着。她双手结满血痂,看着就像是一节节干枯的柳枝上遍布的苔藓。她抱着孩子的力气愈来愈大,直到怀中的婴孩呜呜哭啼,这才匆匆放松力道,小声哄着。
早秋的风已经带上一丝狠戾,将柳枝吹得沙沙乱舞,红叶璇起在空中翻腾。瓦砾中伸出不知是谁的手,士兵扛着枪一个个清点过去,时不时在手里的小册子上记下一笔。不远处的空地上用白布和树枝支起了矮棚,比向湮曾见过的难民帐篷还要捡漏。里头挤满了人,有的裹着毯子,有的则在瑟瑟发抖。谁也不知道下一波袭击什么时候会发生,谁也不敢合眼歇上片刻。
被风吹打得哐哐作响的窗户上映着向湮自己的脸,额头上多了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痕,浅浅的。
风声之中,婴孩的啼哭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妇人断断续续的抽泣。
有人问:“喂,药都快用完了,帝国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谁知道呢。”另一人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答道,“已经过去一夜了,再晚也不会迟过今夜了吧。”
“哼,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打算派人来,我们都得死在这儿…操,你干什么!”那人话说到一半就挨了一拳,揍他的人吹胡子瞪眼,警告他闭上他的狗嘴。走廊里复又乱作一团,要不是一个个都受了伤,怕不是当场就得打起来。
“在等我?”身后的门打开,单月笙披着一件外套就跟了出来。他的脚步缓慢,只站了片刻便半倚着墙,懒懒散散地歪着脑袋。
向湮不知该怎么解释,便干脆点点头。单月笙见状勾起嘴角,挠了挠向湮的下巴:“走吧,云龙带着人在下面等着我们呢。”
“去哪儿?”
单月笙头也不回:“当然是回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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